冯德干不吱声。
老白说:不过他们暂时也不敢贸然攻湖洲。只要我们自己不乱了阵脚,还能捱些日子。
冯德干长叹了一口气。
老白的声音更小,几乎是凑在冯德干耳边说:天无绝人之路,或许我们能够逃过这一劫……
白天,冯德干出现在大伙面前时,依然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他和老白领着几个贴身护卫在湖洲上四处仔细察看了几回,之后他们宣布了防卫预案,一旦官军攻打湖洲,船和水兵如何拒敌,岸上的炮兵如何开火,众将领谁为先锋,谁负责诱敌,谁指挥船和水兵,谁指挥炮火,怎样打暗号、联络等等,各项步骤严谨而周全。冯德干要求,削竹签布迷魂阵要加快进度。他告诉大伙,每条船上都备了一麻袋黄豆,但黄豆一粒都不许吃,到时自有妙用。他宣布,即日起他将通宵巡湖,严防官军偷袭。
傍晚,巡湖的船果然出发了。船上只有冯德干、老白,以及几个贴身亲兵。每到一处,冯德干反复叮嘱值夜的兄弟保持警醒,听到可疑声响要及时发信号,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夜深人静,巡湖的船驶入了一个湖汊港。这地方格外寂静,驻守在这里的队伍,几天前已被调开了。
在这里,他们将做一件极为机密的事情。
关于逃生,老白考虑过各种可能,然后又一一否决了。坐船不行。湖岸定有官军重兵把守,坐船无异于自投罗网,湖洲上也几乎找不出理想的藏身之所。芦苇荡中看似隐蔽却不安全,一旦失守,官军定会放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每一条路似乎都走不通了,但老白到底是老白。他经过这个港汊时,注意到了港汊边的土坎。土坎只有四五尺高,长着一蓬浅浅的蒿草。老白心里一动,继而有一股热气冲到了脑门。他相信,这个裸露的不起眼的土坎,或许可以让他们逢凶化吉。
那蓬蒿草被小心翼翼和着泥土移开了,洞口就开在蒿草的位置。洞口只有?钵大小,仅仅能让一个人通过。挖洞是炭估佬的强项,狭长的洞口进去两三尺后,拐了弯,然后扩成一个大肚子,大肚子旁边又加些小洞。挖出来的新鲜泥土,直接装上了船,然后倒入湖中。洞旁不留半点痕迹。白天,仍旧把蒿草用大泥块嵌住洞口,看不出半点异样。
一连干了四五天,洞终于挖成了。
贵重的金银细软,被秘密转移进了洞里。每到夜晚,他们照常巡湖雷打不动。那条木船的暗舱里已戳好了无数个洞,用木塞塞着。船需要在水底沉一段日子,然后再打捞起来派上用场。藏船的地方也选好了,是港汊附近的一处深水。
一切都准备就绪。老白却说,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不可能在官军进攻之前藏起来,只有在交火时才好金蝉脱壳。仗要是夜里打起来,事情才好办,若是白天进攻,他们根本躲不进洞里去,等于白费了力气。几个亲兵一齐望着冯德干。冯德干沉吟片刻,说:想那些做么子,今天晚上照常巡湖!
官军果然是在半夜里起锚,趁着夜色靠拢过来。守在前沿的哨兵最先发现动静,放铳报了警,接着响起了零星的枪炮声。夜色仍是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湖洲上船上,锣声哨声此起彼伏。守洲的将领各自担当起了职责,兵士们摸索着集合完毕,伙夫摸索着提来了钉耙。头儿吩咐大伙,赶紧吃些东西填饱肚子,等到天明再做打算,一面又派人去寻找冯德干,要向他报告情况。
夜色罩住了一切……
终于等到了黎明那一刻,眼前的情景让义军兄弟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的四周,黑压压地密布着战船。他们已被官军围了个严严实实。
早晨起来,胜儿看上去很平静。胜儿已打定主意:离开他。他将挑子搁在吉哥面前,说:我,不想跟你学了。
吉哥有点吃惊,看着他,问:你要走?
要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吉哥怔了怔,说: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