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儿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悄悄看看吉哥,吉哥依旧在干他的活儿。胜儿想提醒吉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敢轻举妄动。
收摊前,几个陌生人终于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个问:喂,这晌你们用了好多金银?
你们不是看到了。吉哥头也没抬回答。
原来他心里有底。
胜儿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些人又问:加工的金子晓不晓得来历?
吉哥说:手艺人有规矩,只看成色,别的一概不问。
哼,我们要搜!
那些人把金银挑子翻得格外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处。吉哥却若无其事地干他的活,甚至不瞧那些人一眼,好像搜查与他毫无关系,而他偏偏是个不爱看热闹的人。
搜了好半天,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最后,那些人把抽屉里的两串铜钱挂在脖子上。
我们挣的辛苦钱!胜儿小声喊起来,他看看吉哥,吉哥仍没有反应。
胜儿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走了。
吉哥说:就算给他们开工钱了。
开工钱给他们?
陪我们半个月了,早晚都瞄着,辛苦呢。吉哥讥讽地说。
胜儿长吁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胜儿的手艺很有长进。他本是个聪明孩子,悟性好,吉哥稍微一点拨,便开了窍。他的心情也好起来了,不时还哼哼小调,活儿干得挺轻快。
谁知有一回却差点闯了祸。
这天炼银子时,胜儿随手将瓷钵搁在木炭火上,也不等放稳就去拉风箱。拉着拉着,瓷钵忽然一偏,银水眼看就会泼掉。胜儿赶紧将瓷钵救正。他出手极快,一般人难以看出来。胜儿偷偷瞟吉哥一眼,告诫自己:往后,再不可大意了。
收工后,吉哥忽然问胜儿:你以前是不是学过什么?
胜儿腾地红了脸,连忙说没有没有,心里却咚咚跳:吉哥该不会刨根追底吧。
吉哥没再问了。
这天晚上,师徒俩不经意间聊起了三教九流。吉哥说:其实,各行当都不外乎有好人和歹人。
胜儿说:那不见得。有些行当肯定没好人!
吉哥笑笑,摇摇头说,不见得。
胜儿说:做贼的有好人么?
吉哥答:当然有。
不可能有!胜儿激动起来,想辩下去。
吉哥却打个哈欠,说,睡吧。兀自睡下了。
胜儿只好闭了嘴,但心里老不服气。
这天,吉哥和胜儿接了好几宗活计,一直忙到黄昏才收工。
顾主们走光了,只剩下师徒俩了。
吉哥搓搓手,说:好冷,你收拾东西吧,我烤烤火。
说着搬了小凳坐到火炉前,一手烤火,一手玩似的扯弄风箱,火苗又呼呼地旺了。
胜儿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转过身来招呼吉哥。蓦地,眼前的景儿把他惊呆了——
炉火中分明躺着一只瓷钵,瓷钵里分明熔着红红的金水!
胜儿差点叫出声。他看见,吉哥把那钢模子拿出来,像变魔术一般,将金水倒入模子,旋即铸成了锞子,在水中一过,装入了口袋。——这一切,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胜儿揉揉自己的眼睛,确信刚才不是幻觉。
啊,吉哥他?莫非……
胜儿想起了一幕幕往事。
吉哥曾说过,他见过许多金银珠宝。
吉哥说,贼中也有好人。
胜儿记起,有天晚上他醒来,正碰上吉哥回屋。吉哥说,他闹肚子。可是,第二天茅厕里好像没稀便。
还有,这一路走来,一路闹贼……
胜儿再不敢往下想。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尽量装得像没事一般。他知道,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也好,看看夜里有什么事!
半夜时分,胜儿感觉出,吉哥起了床。吉哥动作极轻,穿衣穿鞋没有声响,然后,门无声地开了,吉哥闪身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