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十次婚的百岁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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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十次婚的百岁老人

  那天晚上,大儿子在家张罗,二儿子跑出去买鞭炮、蜡烛和蒙头红,三儿子去买酒和猪脸肉,一切准备停当,儿子们点燃蜡烛,在一阵鞭炮声中,大儿子以主婚人的身份,让他们二人先拜天地,接着夫妻互拜,然后,曾祖父牵着曾祖母的手,双双步入了洞房。

  曾祖父轻轻掀开了曾祖母的蒙头红。

  结十次婚的百岁老人(3)

  七

  曾祖父从陶瓷厂退休后,坐着厂里派来的大卡车,拉着全部家当,又回到了黄陆庄。

  不回黄陆庄,老想回黄陆庄,真正回到了黄陆庄,曾祖父又觉得黄陆庄不是他日夜梦想的黄陆庄。黄陆庄的街是土街,一下雨,满是泥泞,街上跑着猪、狗和鸡,彭城的烟火气,这里没有,彭城的喧闹声,这里没有。这里只有寂静和土的气息。

  当然,这里有他在梦中常常出现的乡亲们,但梦中的乡亲们已有一半作古,另一半人,已经佝偻着腰,老了。其实,已经作古的那些人,他反而觉得很好,因为他们永远地留在了他的梦中,不会变样,那些没有作古的人,反而令他生气。每次往街上走一遭,总会碰见一两个过去的熟人,这些人头戴毛巾,满脸皱纹,过去的青春和热情,在他们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们抽着他递过去的烟,坐在街旁的石头上,木木怔怔,沉浸在时间的虚无中。当曾祖父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就觉得他梦中的这些人,因刚才的见面,忽然变得缥缈远去了。

  曾祖父回到黄陆庄仅半年时间,原先在心里保存了二十多年的梦境,被瓦解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最原始的回忆。

  但是,就连他最原始的回忆,也时时受到一个人的威胁,那个人是陆勾子。陆勾子是支书兼大队长,每次与陆勾子见面,尽管陆勾子大爷长大爷短地叫他,但从陆勾子的眼神和语气中,总让他想起陆勾子父亲,充满着居高临下的逼人的气势,这与陆勾子小时候的浪荡和猥琐,大不相同。

  陆勾子今非昔比了。

  陆勾子真像一只勾子,勾在曾祖父的心里,上不上,下不下,令曾祖父心里不是个劲。

  曾祖母常劝曾祖父,说曾祖父是不是犯了疑心病了?就算跟陆勾子有过过节儿,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买下的地,后来也归集体了,过去的事也就完了。

  “不,”曾祖父说,“我从陆勾子的眼神里,看出他心里还记挂着过去的勾子。”

  曾祖母还是不信,因为无论陆勾子还是他老婆,总是笑脸相迎,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敌意,再说,两家住在错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得罪谁了,对双方都不好。

  那天,曾祖母去自留地浇菜,发现菜地被人踩得不像样子,着急了,就在地里骂了几句。从菜地回来时,一个邻居悄悄对曾祖母说,你别骂了,踩你家菜地的,是陆勾子老婆,叫人家听见了,就不好了。

  曾祖母心里打了个冷嗝。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曾祖母后来也把这事忘了,谁知两个月以后,陆勾子自留地白菜被人用锨铲了,铲下还不算,还用锨把白菜砍烂。那是个傍晚时分,在地干活的社员正陆续回家,满街都是人,陆勾子老婆上到房顶上骂,也许是仗着陆勾子的势,她的骂声底气十足,声音嘹亮。曾祖父和曾祖母在屋里听到了,就来到院子里听。曾祖父对曾祖母说:“这骂声好多年没有听到了,是地地道道的黄陆庄味。”

  曾祖母说:“你仔细听,她的落音不对。”

  曾祖父仔细一听,陆勾子老婆是指桑骂槐,话音的背后,分明是说曾祖父的家人毁了她的白菜,骂的就是曾祖父家。

  “他们要跟咱们找事,也好,早来比晚来好。”曾祖父说。

  好像陆勾子老婆听到了曾祖父的话,话刚说完,她就从房顶上下来,站在门口骂,骂声不再拐弯抹角,而是冲着曾祖父骂,就差没有叫出名字。曾祖母要去跟她说理,曾祖父不让去,她挣开曾祖父的手,跑了出去,与陆勾子老婆对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