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似乎心情好极了,就像大哥哥对小妹妹一样,又赞赏又鼓励,还有点偏爱:“好得不得了,你不学美术谁学?”
听只觉得心里涨满了喜悦和感激,成的认可,成的赞扬,成,哦,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成说的非常之多,简直有言过其辞的嫌疑,却只说画,不说诗。
听想,也许诗还不够好——不过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听对自己说,知道自己是喜欢诗的,与画完全不同的喜欢。诗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角落,在反复求索的过程中,苦恼疲惫的时候,诗是自己小心呵护的珍爱,完全属于自己个人的。当然,只要成愿意,也是与他共享的,就像他的歌。
听一千遍一万遍地在心里说谢,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成的笑慢慢隐去了,把手按上听的肩头,沉默了。
4
一个有雨的黄昏。
听在晴的宿舍里,绞着头发,叽叽咕咕:“本来好好的,我只问了一句:你们诗会的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成就冷下脸来说‘我没兴趣’,你说奇怪不奇怪……”晴随口说:“诗会他第二名呢,输给那个谁……”听跳将起来,一迭声地“真的真的!真的!太棒了!快给我看看哇,他还装作没兴趣呢我就知道他……”
兴冲冲的声音蓦然凝固了。
一份诗会专刊铺天盖地地向听压过来。
明明白白成的名字,明明白白的一首诗——《埃及女王》。
“埃及女儿的肌肤是沙漠的诱惑,埃及女儿的眼睛藏着夜的妖魔……”
每一个字都那么熟悉,都曾在心里反复斟酌吟哦,太熟悉了,全都轻车熟路地径直闯进她心里,撞得生疼生疼,每一个字,灰尘中筛出的蔷蔽金屑,她的可怜的小小的珍爱,她的蔷薇花蕾……
那一刹那,听感觉的不是愤怒,不是失望,不是难过,不是都不是,是疼,是什么东西千丝万缕,一丝一缕都牵得生生的疼。
不知怎么的,就已经走在雨里了。
听什么都不觉得了,她只是要躲回去,躲回她的小屋,有游戏机:简单的惊心动魄,干脆利落的快感,机器的、不经心的紧张。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去,一床的卡通书:远离尘世的笑笑闹闹,每一张脸、每一份感情都是明白的;就连她床单上跳来跳去的小小的人儿,也是夸张纯粹的表情一览无余。听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去!回去回去!
扑在床上,听静静地听凭泪水流过。
游戏机和卡通书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满目画具、诗集、吉他,一屋子的气氛,一屋子的情调,连床单和窗帘,也早就换了。在不肯停的泪水后,她知道,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泪眼朦胧中听仿佛看到那个15岁的女孩,明亮眩目、无心无思的笑容。以后的日子像感光的底片,渐渐地有了一些人影、一些天光水色、一些悲欢、一些爱恨嗔痴,是那样近切了,又似乎是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在看着。
听怜惜地看着那一段欢笑叹息的年纪,好让人心疼的日子,将来也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她最初的心动和心伤。
哪里都有成的声音:“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盛开的她,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
成低低冷冷的声音是刀,那声音里的一抹温柔就是刀刃的锋利。听无限怜惜地看她只知欢乐不知忧愁的日子在刀光闪过之后,细细的残屑,寂寂地飞,慢慢地落……
她真的心疼那些日子,一丝一丝牵得生生的疼。
5
听再没有碰过吉他,但一段时间过后,她终于还是开始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