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发现这个女孩很聪明,极敏锐的美感,而且刻苦,更难得的是,并非像外表那样年轻单纯,是个有阅历,因而有思考和感悟的孩子。
听仍在写诗,那些诗开始在男孩女孩中传抄。
听不要,不想,不肯,也没有时间回头。
拎着一袋饼干在画廊里久久地揣摸,背着画夹跑遍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没有一种追求是轻松的,即使你热爱它。
昕愿意这样。
头发慢慢在长,重过肩头,遮住额上和腮上曾经的青涩、曾经的迷惘。
只有一次,听听到一支熟悉的歌:“……在那悠远的春色里……”
原来歌出自一个叫沈庆的人之手,昕发了一会儿呆,不知这个沈庆是为谁,为什么写的,那份感情怎么样了,是多深或多浅,多长或多短……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盛开的她,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我夜夜不能入睡,允许我为你哭泣吧眼泪里我能自由地飞……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6
一年以后。
成扛着吉他走过一丛树,破旧的黑风衣,稀脏的牛仔裤,头发又长了好些,吉他已经换了一把,但也开始旧了。走过那丛树的一刹那,他看见了昕,她和几个人在写生。同一刹那,听也看见了成。
很平常的一刹那,两个认识的、曾经熟悉的人而已。成开始走过来,听看着他。曾经刻骨铭心的感觉什么时候被磨去了一切锋利和苦涩,只是那么不可缺少的回忆中的一段,恰到好处,没有一线不快。
成向昕走过去。听长高了,好像瘦了,黑亮的眼珠似曾相识,但成所熟悉的不染纤尘的清亮,季节轮换中,不知不觉已是一痕清澈了。那个小小的女孩长大了。
“前几天还看到你的诗,很好。”
“谢谢,你呢,过得好吗?”
“还好,谢谢。”
——过去的部不用再提了,是对是错、是悲是喜都交给时间耐心地去化解,终于会洗成一份澄澈透明的不悲不喜,恰到好处。
目送成的背影,过去的熟悉,像一行褪色的旧诗。墨迹浅了,纸泛黄了,但诗句仍然是诗句。即使有一天墨谈到了没有、纸成了灰,那诗句仍在,因为曾被浓墨新纸地写过。
昕突然明白了,她该谢谢成,深深地谢谢。无论成怎样地错过,是因为他,她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艺术。一切都是该发生的,喜悦和心动、悲哀和失望,或早或晚,总是要发生的。因为成,该发生的终于都发生了,了无遗憾。
她比别人更缓慢、更辛酸,也更美丽地告别了少不更事的日子,站到了属于她的青春岁月里,无怨无悔。
昕向成走的方向追了两步,又站住了,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渐渐四合的暮色里。
她不顾身后的窃窃私语,开始大声地喊:“成,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一声声回荡在心底:谢——谢——你——谢——谢——你——身后,静静地立着她的画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