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点刚过,营长、教导员便催促赶快向山上转移。解放牌牵引车轰鸣着如七八十岁的老人喘着几乎每一次都经过千辛万苦才送上口来的粗气,“鼾嗤鼾嗤”地在崎岖不平的盘山简易临时公路上似蜗牛般缓慢地艰难爬行,战士们不敢座在牵引车上,只得徒步护卫着火炮两侧,唯恐一个颠簸松了挂连卡子,来个车炮分离可就麻烦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徒步护着稳当些。再说那车厢里颠来簸去的如孙悟空翻跟头云,也弄不清个东南西北,还不如徒步清闲,至少可以不用云里雾里的折腾。
盘山公路是条临时公路。以前根本就没有公路,十年前,中苏爆发珍宝岛战役后,毛主席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号召,守备部队在山上修建了不少物资储备坑道和战备防御坑道。为了修建这些坑道,修了这条简易公路。修建这条公路因为是临时措施,本身道路崎岖不平、凹凸失衡过份,加上年久失修,一些路段的基石相继脱落,有的地方路面斜成40度左右的夹角,看上去炮车随时都有翻覆进山谷的可能,全体官兵无不攥出了一身冷汗。连长急忙叫停,说这样下去不行,万一炮车失事,这个责任可就大了,更重要的是影响全军区战略防御计划的顺利实施,后果不堪设想。
连长命令指挥排立即向营团首长喊话。报话员喊通营长后,连长向营长如实汇报了情况,营长也感到很为难。此时离新疆军区要求九点钟前进入防御阵地只剩不足十分钟的时间,我们机炮连看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规定的时间里到达预定阵地区域了。
好在营长很快便回叫过来,说团首长指示,用手榴弹将公路斜面炸缓下来,并动员战士们用手榴弹炸出的石块加固路基。我们机炮连没有配备手榴弹,营长一声令下让步兵连收集拢所有手榴弹以及取出就近物资储备坑道里的手榴弹,共计大约300多枚,被我们分两次依次摆放在公路斜面上,然后串联上所有的拉环,一阵巨响后,公路斜面果然被手榴弹削去了不少,并且经过对路基的加固,公路虽然仍旧坡坎凹凸,但至少牵引车行驶在上面已没有了开始时那么危险,并且明显加快了进军的速度。尽管全连官兵紧赶快赶,我们到达预定的阵地区域,已经是上午十一时了,也就是说我们比军区要求的九点钟进入阵地,整整晚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在日常生活里也许算不了什么,也不会有多少人去留意它的流逝。但是对战争环境下的时间而言,两个小时,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损失或者失败。七十年代的我国军队防御体系还基本上沿用着解放战争时期的“小米加步枪”式防御体系,特别是中苏边境上的防御体系,基本上是一种完全被动式的防御体系。我们那时在日常训练中就曾推算过,如果苏军从跨过我国国境线时算起,空中的武装直升机只需十八分钟,陆地机械化部队只需一百一十分钟就能到达我们守备二团所在的防御阵地。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我们守备部队的防御体系,说实话实在不敢恭维。一是武器装备不如苏军。我们各机炮连所装备的榴弹炮、加农炮、迫击炮,大都是建国后我国仿照苏式、德式、美式,自行生产出来的“仿造品”,还有极少数是从抗美援朝战场撤回来的,炮弹的命中率往往要靠炮手依赖经验来修正目标装填元素。一些弹药也因为长期的和平环境,生产出来后便长久地堆积在物资仓库里,一压一、二十年,一些炮弹的引信便在积压过程中自动失效了。
记得一次举行全团120迫击炮实弹射击训练,12门迫击炮一字排开。团长命令三发20秒急促射,号令一下,瞬间各炮怒吼长啸,炮弹带着如窖藏了多年的醇酒,以悠美的曲线,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一往深情扑向目标的怀抱。
“报告,一炮发射完毕。”
“报告,二炮发射完毕。”
“报告,三炮发射完毕。”
……
“报告,第三发炮弹放不下去了!”随着一声惊异的报告,只见第七炮位的炮身前一脸稚气未脱的新兵正疑惑地看着半粒120迫击炮弹的弹身露在迫击炮筒外。炮兵股长一看“妈也”一声大叫:“全体卧倒!”惊出一身冷汗,迅速跑到第七炮位前,喝退新兵,命令左右炮位迅速撤离,命令第七炮位班长将剩余炮弹搬离炮位。然后,小心意意地用双手卡住弹身一粒一丝地往外提,冷汗明显地湿了炮兵股长的额头,汗珠滴滴地顺着脸颊滴在地上,形成了一圈潮湿盐碱地。裸露半身的炮弹终于取了出来,炮兵股长伸头一看:妈的个隆哄冬!炮筒口里下方30厘米处一枚炮弹弹头似一张蒲松龄《聊斋》笔下的狐媚美女浅笑轻盈般含羞欲放。炮兵股长使劲甩了下下个时辰不知还能不能动弹的头颅,心里十分清楚炮膛里还有两枚该炸而未炸的炮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毕竟谁也不能说清楚已经进入了炮膛且经过了撞针射击程序的炮弹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炸响,一切冥冥中只好听天由命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