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说:“外甥,别说了--彩霞喜欢你!”
娘骂道:“只有你,是个大哈宝!”
田生大伯到底还是被邱氏说通了。于是双方发、接红庚的准备又紧锣密鼓地进行。我当然特别烦躁,终日闷不做声。
到了二十九的上午,舅舅又来了,对我的爹和娘说,又有活儿了。有个大户请我,要求在正月初五“赶”到家,今天就要动身。
我非常感激地望着舅舅。
娘说:“那,接红庚的事怎么办?女方送来红庚,别人是不能代接的,必须是当事的男子亲自接。”爹觉得这事太难处理,就只好把纱线帽取下,用手搔头皮,搔得头屑纷纷扬扬落。
舅舅说:“和妹子那边说,红庚延迟到明年哪个月发吧--这一次收入不会少,我对那家大户的人说了,新年大节期间去做事,工钱要加倍,他们答应了,还交了定金。”说完,从长衫的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的爹。
娘就对爹说:“那就去吧--你去跟他姨妈说一声,要她去跟田生大哥说,把发红庚的日期推到明年哪个月。”爹就去了。
吃了饭,舅舅就领着我出去了。到了路上,我说:“怎么碰得这样巧啊?”舅舅告诉我,是接到一件活儿,但时间并不紧迫,丧家只要求我在元宵节以前赶回,所以,大年初一以前是不必动身的。舅舅又说,他打一个从我们那边村到这边村来走亲戚的人口里知道,田生大伯到底还是同意大年三十那天发红庚了,他就只好把我接走--先不接红庚,以后再看着办。我当然特别感激舅舅。舅舅说:“你可要打定主意,要是确实不愿讨彩霞,就要努力追芝蓉,别扁担没扎,两头失塌!”
我羞涩地说:“舅舅,你传给我经验吧!”
舅舅呵呵笑着说:“舅舅四十多了,还没讨亲,哪里有什么经验?”
我就又说:“你和芝蓉的婶子那样好,为什么又不愿意讨人家?”
舅舅说:“是芝蓉妹子告诉你的吧?”就把自己和那位老板娘的关系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我就很敬重这个终日青着脸的舅舅了。
我在舅舅家过了年,过了破五才跟着舅舅出发,元宵节前一天就交了差。同一天,又接到一件活,路径是又要过青茅坳,我们舅甥俩当然都高兴。哎,只可惜,这一次我俩高兴过早了--有恶事等着我们呢。
老人微微摇着头,脸色也灰暗起来。老人的孙女说:“爷爷,你是在讲白话呢!”
老人又笑笑:“是啊,我是在讲白话,讲白话--都这么多年了!”老人啜口茶,让心情平静一点。
四天后的傍晚,我俩就到了青茅坳。老板娘和芝蓉都高兴。这一次,是四个人团坐在一起吃饭。正吃着,外面走进一个人来,笑容可掬的样子。打了个哈哈,就说:“好热闹啊!”
老板娘说:“节先生,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古老爷家谁在外面出了事,要请赶活的师傅?”
“别说不吉利的话--没有没有!”节先生连连摇手。
老板娘就冷冷地说:“那你来做什么?”
节先生说:“不是古家,是古家的一房亲戚。”又指着舅舅,“等这位师傅吃了饭,我和他详细说一说。”
“现在就说嘛!”舅舅说。
“还是你吃了饭再说吧!慢慢吃,吃好--我在外面候着!”说罢就到外面去。
老板娘小声说:“他是古财老倌家的管家先生。”见舅舅放下碗,就给他舀汤。舅舅说:“吃不下了。…慢慢喝!让他在外面吃点冻薯!”吃冻薯就是挨冻受冷的意思。
舅舅喝了汤放下碗,节先生就推门进来了,对老板娘说:“嫂子,我请这位师傅到外面去说话!”
老板娘说:“随便你到哪里说--问我做什么?”
节先生就向舅舅做了个优雅的“请”的手势。舅舅就被请到了外面,又把他引到屋的山墙下--节先生和舅舅在外面做的说的,是舅舅后来告诉我的。节先生先给舅舅敬山乡难见的纸烟,然后凑近他,嘀里咕噜地说了一阵。舅舅摇着头说:“那样做,我不能!做我们这一行的,更要讲个规矩,不能失信!你行得不正,活儿就不听你的话,还要欺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