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黄刀疤逼得紧,神枪刘怔了好一阵才沉沉地说:“为兄奔波半生,为的就是过几天安稳日月。若看在你我的情份上,我应该帮你,可我眼下是无能为力呀!”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嘛。”黄刀疤见神枪刘恋家,便劝道,“时下兵荒马乱,正是出英雄的时机,真可惜你这一手好枪法。”
“说起枪法,那是苦日子逼出来的……”不知为什么,神枪刘突然觉得挺难受,想哭,热热地说,“人各有志,不可勉强。好兄弟,你就别逼哥了。”
黄刀疤见勾起了神枪刘的伤心事,很窘,尴尬地咽口唾沫,笑笑,又笑笑。
二人久久不语。
神枪刘突然伤心是想起了县大队。和黄刀疤结交以来,他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屁股是从骨子里坐在共产党一边的。一臣不保二主。自己既然给县大队帮过忙,就算是保了共产党。可共产党的县大队几个月无音讯,真不知是死还是活。
神枪刘很焦急。
其实,县大队已从山东秘密回来几天了。县委得到神枪刘与黄刀疤结为拜把子弟兄的情报后,立刻通知县大队停止与神枪刘来往,并做了一些保卫安全的措施。墙倒了就踏过去,没人问原因;分水岭极清晰,亦用不着问原因,县大队的人纷纷地骂:“这货,果真靠不住!”
政委心里很沉重,跑到县委请示要面见神枪刘。县委领导很奇怪,说这里是敌占区,敌强我弱,任何一种冒险都可能付出鲜血作代价。若当初神枪刘就和黄刀疤是把兄弟,那怪他觉悟不高,可眼下如何解释呢?
政委说:“我想,这情况可能很复杂,也可能很简单。神枪刘是普通群众,咱怎能用共产党员的觉悟来要求他呢?”
县委领导郑重地问:“你派他打入敌人内部了?”
政委摇摇头。
“就是嘛!”县委领导拍了拍政委肩头说,“他和黄刀疤结拜兄弟,说明他讲的是江湖义气。往好上说,是敌我不分,觉悟不高;往坏上说,你也知道。在没弄清情况之前,我们又没把他当叛徒什么的对待,眼下只是提防嘛。”
“我能不能以个人身份见他一面?”政委恳求说。
“个人?”县委领导笑道,“你是党员,又是大队政委,哪里是你‘个人’?”
政委默然,恨不得分出个“我”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调查?”
“眼下局势紧张,再说,神枪刘又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县委既然定了,还是不要着急吧。你说呢?”
无奈,只得服从组织。
于是,神枪刘成了多余人。
县大队连打几仗,局面又很快好转。消息传到神枪刘耳朵里,他激动不已,天天盼望着政委的小纸条儿。
一直没有。
远处每传来枪声,他就坐卧不安,深怕敌人的机枪打不掉,让县大队吃了亏。他夜里再不敢死睡,一有响动就翻身起床,但是没有送纸条儿的人。
他想纸条儿想得发呆。
等不来了,他便找。扛起雁枪,见到过去的知情人便问,没人告诉他。
他很颓丧,竟一病不起了。
黄刀疤来看他,见他满面愁容,眉宇发黑,哭了。
神枪刘拉着黄刀疤的手说:“兄弟,你不知哥的心,治不了哥的病呀……”
黄刀疤不懂他的话意,只是一味相劝:“哥,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好好养病,会好的,会好的。这几天紧张,等平和了,我接你到镇上,请个好郎中。治不好你,我连他的命一起要!” 话虽毒,倒也动真情。神枪刘双目有点儿发潮。他命家人取出一把翎扇,接过去,亲手递给黄刀疤说:“这是哥的手艺,见物如见人!只有一句话相告:不论跟着谁干事,少恶多善才是个人。你出身和我一样,都是苦人呐!”
黄刀疤接过翎扇,呆呆地看,呆呆地想。好一阵,才施礼道:“小弟记下了。”
等不来参战的纸条儿,神枪刘的病情越发重了。远处传来的枪声,像射在他心上。他常常半夜惊叫:“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