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老怪可不是现在这般脏兮兮的邋遢相,许多老棋迷还记得,他长得英俊帅气,为人豪爽,一副大款的派头,穿着整洁笔挺的毛料花格子西装,手握“大哥大”,衔根象牙烟嘴,跨骑一辆枣红色的铃木100型摩托车,箭一般地来,风一般地去。市中心的古城棋园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此处是益都最大的棋馆,四城门的棋迷云集在这里捉对厮杀。他一走进棋声不绝于耳的场子内,便掏出在那时很金贵的红塔山香烟,见人就散。有棋友家庭困难找他借钱,无论多少,他借出去了也不问你还,出手非常大方。满棋园的人包括开棋园的陈老板,无不像尊敬显贵一样地叫他:“祁哥,请到雅间坐!”“祁大哥,茶和棋我给您摆上了!”正在专心下棋的,包括认识和不认识他的老老少少,全都放下棋子抬起头来向他点头微笑。祁哥有点像黑社会的老大,昂首阔步,炯炯有神的双目闪射着一股冲天豪气,腋下夹着个塞满钞票的黑皮包。原来,祁哥在本市最繁华的春阳路旁边的青年路服装市场里,拥有三个卖高档服装的摊棚,他早已经是万元户了,在刚刚改革开放的益都市最早跻身于为数不多的暴发户的行列之中。棋园里的棋迷们,那时都是拿工资吃饭的穷光蛋。
祁哥来此下棋,不仅仅是为了过棋瘾,而是来寻求刺激下赌注很大的彩棋,少则一百两百元,多则上千元,专找有段位的业余高手过招挑战。而他本人却是没有任何段位和级别,还是个白衣秀士。然而,他围棋的深厚功力和搏杀手段,令几位五六段的业余高手、本市业余围棋赛冠军商业局的夏虎子、省围棋队下来的职业杀手严二娃等人,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他,只能让个先,不敢授子。当时祁哥的围棋水平已经是业余中的一座山峰。大家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围棋上忽然得道的,最早却是个臭棋篓子。只听说他曾经因杀人进过监狱,劳改十年后从监狱里出来,人变了棋艺提高了。而祁哥却从来不向人讲他在监狱中学棋的事。他几乎天天泡在棋园里下彩棋。
祁哥之所以走到今天无家可归落魄江湖的田地,老棋迷背后议论,是因为他过分地迷恋围棋,“木野狐”太迷惑人把他一生给毁了。也有人说怪不得围棋,是当年一场大火烧毁了他上百万财产的店铺,祁哥在绝望中不能自拔,从此才堕入围棋的深渊一蹶不振。
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祁哥早早地来到棋园和虎子下棋,突然,立在桌上像砖头一般大的手机叫响。祁哥犹豫片刻,放下棋子拿起手机,耳边传来老婆伍月红惊惶的叫骂声:“死鬼,你还在下棋呀,商场燃起大火,我们的铺子遭殃了!”祁哥略微一怔,抬起落在棋盘上的目光。
商场燃起大火,他为啥不惊慌?原来,祁哥以为老婆伍月红在欺骗他,谎报军情叫他回去。自他迷上围棋后,便把生意交给了老婆,百事不管整天泡在棋园里。尤其是最近,青年路的服装市场拆迁,他搬到城北莲花塘服装批发市场来,租下一个大铺面经营生意。伍月红见他心扑在围棋上干脆独揽了经营大权放任自流。祁哥没有老婆的约束了,索性玩棋玩得夜不归宿。
虎子察言观色估计祁哥家中出了祸事,放下棋子,说道:“祁哥,如果家里有事……就打住吧?”虎子的棋比祁哥略高一筹,看祁哥是个大老板,把他当“鲜兔”剐。然而毕竟是朋友,不能乘人之危挽留祁哥下棋,即便赢了钱脸上也很不光彩。
祁哥摇摇手,说道:“没事,继续下。”
话没说完,手机又响了,祁哥懒得去理睬。可是,铃声却不断地响,伍月红在那边急得火烧眉毛,商场里燃烧起的大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空,十万火急地催丈夫回去。
祁哥见那催命般的铃声搅乱了他的思路,不由得破口骂道:“龟儿子婆娘,讨厌!”一生气,将那烦人的手机,啪的一声扔出窗外。
观棋的众人,全都傻了眼,价值一万多元的“大哥大”祁哥没当回事,给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