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妹子,别再拦我了,这世道不容我活下去啊!”张皇后声泪俱下。“秋莲姐,俺还是那句话,咱们偏不死,要好好活着!”姐妹俩哭作一团。张老夫人也哽咽劝道:“莲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让人更伤心?等你爹和我百年之后,你再寻死也不迟!”
张国纪连转几个圈,突然眼睛一亮,将老伴儿扯到一旁悄声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倒想起了一个人,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们张家!只是……只是这话难开口哩,他、他就是黄春生……”
为何一提黄春生就令张家深感羞愧呢?此事说来话长。
张国纪早年本是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县城梧桐巷有个做得一手祖传好豆腐、家道小康的结义兄弟黄连中时常周济他。黄连中有一子,就是黄春生,恰比张家大女儿秋莲大一岁。两人一块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家大人顺水推舟为他们俩定下了亲事。天启元年初夏,朝廷为天启皇帝大选妃嫔,穷困潦倒的张国纪夫妇动开了心思。当下,张国纪瞒着女儿跑到县衙找县令报了名。县令正愁无人应选呢——好人家女儿,谁愿意往那再也见不到亲人的地方送?当下,县令亲带衙役,一顶黄盖轿来到了张家,硬是将哭闹挣扎的张秋莲塞了进去,送往京城
待张秋莲被立为皇后,黄家父子自知和皇上争不得媳妇,只得忍气吞声,张、黄两家的贫贱之交也一刀两断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年,因张皇后屡劝明熹宗要警惕魏忠贤谋反篡位,惹火了魏忠贤,魏忠贤便命爪牙到祥符查张皇后的脚后跟,居然将当初张皇后曾与黄家订婚之事查了个底朝天。魏忠贤大喜:明太祖立有规矩,宫中所选后妃必须是民间未婚未聘的女子,违犯此规,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当下魏忠贤逼着明熹宗下圣旨,派人千里迢迢将张国纪和黄家父子都接到京城,要来个三堂会审。
张国纪早吓软了腿:黄家父子找到了出气的机会,还有不如实说的?这回自己死定了!令人大出意外的是,土头倔脑的黄家父子在会审时竟连连否认同张家有婚约。魏忠贤勃然大怒,当即喝令对黄家父子动大刑。可怜一顿大刑下来,年老体弱的黄连中一命呜呼,黄春生则生生将舌头咬断,也不将庚帖交出来。魏忠贤无奈,只得罢手,一场针对张皇后的轩然大波戛然而止。
张国纪返乡后亲到老友坟前祭奠,并当场要补赠给黄春生千两白银和两个美貌丫环。成了哑巴的黄春生对此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依旧开自己的“黄家豆腐坊”……
如今张国纪提起黄春生,张老夫人听了眼一亮:“老头子,你这主意好得很,这黄春生靠得住。我们这就领秋莲她们俩去梧桐巷黄家豆腐坊!”说着,踮起小脚就要去,张国纪连忙扯住她:“你好傻,这事儿你不瞒着点,秋莲她……她怕再连累黄春生,不会答应的!”张老夫人恍然大悟。当下,老两口只说再换个藏身之地,摸着黑,亲自领着张皇后和张菊花,七拐八弯来到了梧桐巷。
“黄家豆腐坊”仍亮着灯,黄春生听见敲门声,急忙开了门,只见门外竟然站着峨冠博带的张国纪老俩口,不由大吃一惊,再细一看,他们俩身后还跟着两个妇人,而前面的那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四年不见、令自己一直牵挂在心的秋莲妹子!黄春生一见之下,不由激动得眼涌泪花,嘴唇哆嗦。张皇后乍见是黄春生,脸泛红潮,满面羞赧,两人泪眼相望,都有满腹话要说,可此时此刻,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果然,张皇后头一扭就要走,却被早有准备的张老夫人死死扯住。
张国纪干咳一声,老着脸皮,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说,黄春生点点头,忙将四人领到了豆腐坊的后院。后院有一处三间的房子,张国纪略一打量,极是满意。
待将张皇后和张菊花安顿好,回到前院,张国纪摆起伯爵爷的架子,拉长脸道:“春生呐,你是大明的子民,忠君事主的道理你还是懂的。如今娘娘落难,你要忠心服侍。以后你在这前院豆腐坊歇息,后院就是娘娘的行宫,你对娘娘要恭恭敬敬。没有娘娘宣召,你……你不得无故进入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