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姐两口子对他很仁义,他没什么可埋怨的。老怪默默地低着头走进棋园,打起铺盖卷拎着一个破旧的旅行包,然后凄凉地走出弯弯巷。
他落魄江湖,却仍然无怨无悔。去年,伍月红来找过他,见面的地点在一家高档茶楼里。伍月红开着一辆红色的宝马轿车来,她现在是莲花塘综合市场一家大公司的老板。跟祁柯离婚后她没能够做成柳局长的太太,柳局长有老婆不愿离婚,拿她当一颗棋子玩,但她也甘愿做一颗老来俏的“红颜棋子”,依靠并听凭着柳局长的摆布。柳局长当上了副市长,把她捧上本市商业“十佳女强人”的光荣榜,伍月红非常骄傲。
她穿着华丽的貂皮大衣,容颜体形保养得很好,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见祁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瞧你混得连叫花子都不如了,怎么不来找我?这是十万元拿去吧,就当是过去我亏欠你的情。”从精美的挎包里掏出一张“牡丹卡”,并告诉了取钱的密码。伍月红想着夫妻一场,如今祁柯落得这般地步十分可怜,她心里酸酸的,噙着泪花,侧过身去拿手绢擦眼睛。
祁柯笑着说:“我过得很好,不用你怜悯施舍。祁龙现在怎样?”他很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祁龙,自从和伍月红分手之后,他就一直没见过祁龙——儿子非常讨厌他这个做流浪棋手的父亲。
伍月红便告诉他,祁龙这孩子脾气倔,眼中看不下去母亲和柳伯伯这种亲密关系,没跟母亲一块过,离家闯荡去了,跟着几个哥们儿做汽车配件生意,如今成了气候也当上了老板。
见儿子有了出息,祁柯放心了。对放在茶桌上那张“牡丹卡”没瞧一眼,起身就走。
伍月红说道:“祁柯,别再去下棋了,那围棋害了你一辈子,怎么还不醒悟?你甘心要死在那围棋上!”伍月红实在难以理解,祁柯为什么就是丢不掉围棋呢,像吸食鸦片白粉一样如此上瘾,吸得倾家荡产了,妻离子散了,仍旧迷恋着那黑白世界。她也喜欢过围棋,上初中的时候还进棋校学过几天棋,因此才和祁柯有共同的爱好然后结合在一块。但自从做上生意后,她说戒就戒掉了,因为金钱比闹着玩的围棋更重要。
“你不懂围棋!也许,我就是要死在那围棋上。”祁柯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下茶楼。在他眼中看来,已经荣华富贵的伍月红就像个进出大酒店的高级妓女一般,厚颜无耻之极。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围棋,无法理解围棋世界里的美妙和奥秘。围棋是人类一切艺术活动中最高的艺术,众妙之门的艺术,人活在这门艺术中快活无比,哪怕为它去死!
老怪对围棋的觉悟,就像一位得道的高僧,早将富贵贫贱丢在脑后,有种宠辱皆忘的超脱。他不愿羁绊加身,只求闲云野鹤一般的自在。他拒绝了伍月红那十万元的施舍,挺着一身傲骨在伍月红摇头叹息的目光中走远,消失……
此时,祁老怪望着漫天飞雪,却不知何家房檐能够让他这只野鹤栖身。他想,其他棋园也定然关门了,到几个平时相处甚熟的棋友家去吧。但转念一想,年关头去打扰人家给朋友们添麻烦,再说了瞧自己如此狼狈,怎么好去叩门呀!看来只有去找个鸡毛店了。
老怪扛着铺盖卷拎着旅行包在西门外转了半天,进了几家旅馆,却被人赶了出来。旅馆的服务员衣冠取人,把老怪当成个流浪的乞丐,怕他弄脏了床铺放出一身蚤子来,借口说客满了便连推带搡地将他轰出旅馆大门。
老怪不禁仰天长叹,难道我今夜真要冻死在雪地里吗?眼瞧着雪花越下越大,街上的高楼大厦被冰雪覆盖像一座座冰山,他单薄的身子冻得打哆嗦,感到饥寒交迫快要支撑不住了,将要倒在街头上。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老怪忽然在弥漫的风雪中望见不远的立交桥下正燃起一堆篝火,心中大喜,便迈着蹒跚的脚步向那立交桥下走去。
原来,那篝火边围聚着一群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捡垃圾收破烂为生的外乡客。占据了立交桥下的空地支起席棚为家。见老怪独自走来,并不拿他当外人,纷纷招手叫他坐在火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