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楚先生对立站在一片枯草原野中,江子清看着插在地上仅剩的三柄剑皱起双眉。半年里楚先生教他如何调兵遣将,如何一招制敌,原先所插的二十柄剑已折断了十七柄。
“拔出你的剑。”塞外的疾风将楚先生一身青衫猎猎扬起,练剑时的她的声音总是一贯地清冷。
江子清握紧其中一把剑柄手臂一震便拔了出来,看向对面立在一片枯草中衣袂飞扬的楚先生,她的武器便是右手那柄倒提的长剑。那是一柄怪异却坚韧的剑,剑身月白,剑柄赤红,楚先生便持着剑尖将剑柄拄在地上,这样使剑的人永远杀不死对手,却更容易被杀。
可楚先生就是这样姿态从容地倒提着长剑击断了江子清十七柄剑。
“叮”地一声脆响,江子清手中第十八柄剑断了。这十八柄皆是名剑,每一柄都经过千锤百炼堪称极品,却在与楚先生的剑相交时轻易崩断。
“我告诉过你,当自己赖以生存的武器被敌人折断时,一定要立即寻找另一种武器来保卫自己。”楚先生将长剑拄在地上,表情肃穆,“哪怕是你誓死的目光,哪怕是你残缺的身体,都要让敌人知道你不会屈服。”
江子清永远记得楚先生那张清绝人世的脸上忧郁而萧瑟的表情,每次练剑都仿佛置身真实战场。
终于在江子清的第二十柄剑折断时,天上飘下细小的雪花来。楚先生倒拄着长剑立在风雪中仰望天空,江子清曾无数次见到这种姿态的楚先生,他总会想起她从天而降的那一瞬。白袍飞扬,金发轻舞,倒提长剑,赤足之下生烈焰。
“先生,”江子清走过去站到楚先生身边与她一同仰望飞雪的天空,“可以告诉我这柄剑的名字么?”
楚先生深碧色的眸子颤了一下,悲伤从深处泛滥出来,她缓缓阖上双眼,长久沉默后转身离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它的名字。”
楚先生远去的身影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中这样凄然,长剑的剑柄在地上划出一条火龙,模糊了江子清的视线。
三、春寄
——自古多情伤离别,水暖花开又一春。
迎春再次盛放时,江子清便披上了战甲,楚先生亲自为他系上艳红的战袍,然后站在城墙上目送他在不计其数的将士中骑着战马驰骋远去。
楚先生遥望着那一条如洪流的人群,唇角浮出了少有的弧度:“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虽然没有随军出征,但楚先生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此次十万战将气势汹涌地来到尚国都城下,但城外所种百亩“春寄”却成了牵引他们魂魄的锁链。
“春寄”是一种毒花,它会在阳光强盛之时倾情绽放,香气世上最盛,却会让所闻之人窒息而亡。
风起了,浓郁的香气远播开去,已行至尚国都城外绵延数里的十万将士陶醉于这美妙的气息时已经悠然倒地,双目惊诧地瞪着,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去。
仿佛梦魇一般,大片大片的将士倒下去,江子清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还是挽不回他们远去的英灵。又宛如是在眨眼之间,十万将士齐齐倒地,没有鲜血,没有刀剑,就那样安静地死去。
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还是和一年前一样,所有人都死去了唯独只剩他。江子清开始恐惧,就在他看到尚都大门轰然大开之时。
栗红的钢铁之门缓缓敞开,走出来的却不是身披战甲的浩荡敌军,而是五个布衣之民,只有五个而已。
他们远远地就朝江子清跪拜,求他饶他们不死。
“你们的将军呢!他应该出来保护你们!”江子清大吼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悲壮。
五个人将身后的城池指给江子清看:“死了,全城的人都死了。”
江子清全身猛然一颤,完全不相信的他在疯狂地翻遍了整座城之后站在城墙上终于缓缓跪倒。
空的,这是一座空城。
那五个人告诉他,一年前城外一夜之间便长出百亩花苗,因为太过美好所以没有人去伤害它们。这一年里它们发芽,拔节,生枝,直到一月前突然就绽放了。只需一瞬间城外变成了花的海洋,香气扑鼻那一刻,全城的人便在不知觉间失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