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和哥儿们喝酒去了,晕头转向地沿着黄河边往家走。我醉死了,也不会掉到黄河里去的。在黄河边长大的娃子,哪个不知我青石山黄河上的绝活儿?我隐约地听到一个女孩在喊“救命”,往前跑几步,看到一个红影正在河上扑腾着。我把鞋一甩跳下去,向红影游去。游到跟前,我才看清,她紧闭着眼,嘴一张开就往进灌水,只得向上挺,闭上嘴,可往下一沉,嘴又张开了,挣扎着喊“救命”。我把一只手伸了过去,她刚一接触就触电般紧紧拽住我不放,倒把我吓了一跳,脚差点儿抽筋,原来人在水中的强烈求生欲是这样可怕。我将她挟在腋下,向岸边游去。她像只瘦狗,嘴里还喊“救命”,不过声小多了,像在呻吟,要是小三他们,早就扔下她不管了,遇见我算她走运,不然谁会救她。
她像死人一样被我托上岸。现在怎么办?她半死不活的,天快黑了,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带她走吧,去哪?又不知道她家。于是,我就把她背回了家。
妈见我背了个女孩回来,很是奇怪。
“山子,哪儿来的女娃子?”
“半路捡的。”
“哎哟,怎么搞成这样。”妈看她脸色铁青,吓了一跳。
“馋鱼呗。”
妈心疼地把她扶上炕,取了热毛巾,给她擦。妈说,你去河里捞条鱼来,给她补补,我说,算了,妈,等她一醒就送她回家。
后来,她吐了水,慢慢坐起来,脸色也好多了。我在一边差点笑破肚皮,瞧她那狼狈样。还好,没吐出条活蹦乱跳的黄河鲤鱼来。我说,我送你回去。她点点头。
一路上,她不停他说,我很后悔让她吐出那些水,不然话可以压在肚子里的。她说,我很感谢你,我的帽子掉在河里了,我想去拿回来,结果帽子越飘越远,我就……我说,我要是知道你为了一顶帽子掉到河里去,我才不救你呢,还不如去捞帽子。她瞪了我一眼,又笑了,说她叫古昕。古老的“古”,“昕”就是太阳要出来的时候的“昕”。我看她一点也不古老,刚才还半死不活的,现在就又蹦又跳的。她也不像清晨,倒像正午,热得让人受不了。她问我叫什么,我才不会把我难听的名字告诉她呢。我说,我出生后,由于爸高兴我是男娃,一时兴奋忘了起名字这事儿,我没名。她笑了,说那我叫你什么?老师和同学叫你什么?其实我早就不上学了,没意思。以前老师才不叫我“青石山”呢,“二溜子”“流氓”“二赖子”非我莫属。我说,那你就叫我“黄河”算了,反正我在黄河边生的,一辈子睁眼闭眼就这条河。她不说话了。我把她送上公路,说上了公路就算市区了,你认路自己回家吧,我走了。我转身要走,她忽然叫住我,她说我在市七中,你呢?我说,黄河四中。我胡编的,她找遍全世界也不会找到的。
后来,我有点儿后悔,不该把她带回家,不该送她,把她扔在岸边算了。因为,她后来找到我家,一定要和我交朋友,还粘粘乎乎的,真要命。
如果那天古昕没看到我床上堆的东西,我的计划会很顺利地进行,她也不会死。
早上,我把4个月来准备的东西都倒在床上。一把长枪,一把6寸宰羊刀,还有一只手电筒和一捆粗麻绳。古昕兴奋地冲进来。
“黄河,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咱们到后山外婆家玩儿,好吗?”她活泼得像只小狗。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
“这些东西用来做什么?你想打猎?我也去。”太天真,太可爱了,傻瓜才会问这种问题。
“我想打你,我说我用这些东西来杀你,信不信?”我不会理她的,急忙收拾起来,以防妈看见解释不清。古昕倒没生气,还粘粘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