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卖鱼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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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卖鱼的记忆

一树寒梅
主页:一树寒梅 本文评级:5级 实名: 积分:58分 年龄: 点击: 学校: 时间:2014-01-03 小红花朵[点击赠花] 会员组:一级会员
  小时候没有“贫穷”的概念。不过家里条件一定不好,否则 ,父亲就不会常常在傍晚时分,扛着他那副破旧的鱼网,去附近的湖区撒网捕鱼,以贴补家用。
  父亲扛着鱼网进屋时,长长的竹竿不是碰到门,就是碰到墙,睡梦中的我总是在这样的声响中被惊醒。随后,灯亮了。昏黄的灯光下,父亲映在墙上的身影,一会儿小,一会儿大,和闻声而起的母亲嘀咕了几句,草草洗漱一番便上床睡觉,不到一分钟鼾声响起。母亲则独自一人在灯下收拾着——尽管父母把动作放得很轻,不用睁眼,我依然可以从那些熟悉的不同声响中,准确地判断出父母的各种动作,丝毫不差。
  父亲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捕鱼方式,自然收获无多,有几回是扛着湿淋淋的空鱼网回来的,家里却经常弥漫着一股子鱼腥味儿。但母亲将他辛苦大半夜的“战利品”换成薄薄几张大小不一的钞票后,必定会买些好吃的带回家来。这是我们四个孩子最高兴的时刻。我们嘴里不停地嚼着吃食,没忘往母亲嘴里也塞上一些儿。母亲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坐在一旁纳鞋底,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我们,那一副满足样儿,仿佛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母亲平日也忙,找了份卸沙子的临时工做,纯粹的体力活儿,挣钱不多,而且不定时,什么时候来了车皮就得出工。我有一次去母亲的工作地点玩耍时,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等来了车皮。在树荫下乘凉的母亲来不及穿上鞋,拿起卸沙工具,和许多像母亲一样的临时工们,潮水般地涌向目的地。个头矮小的母亲赤脚踩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土路上时,居然冲在最前面。我当时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像兔子赛跑似的,唯恐落在人后,后来才知道是僧多粥少的缘故,抢到了车皮才有活干,有活干才有钱拿。
  由于母亲工作的不确定性,到了暑假,卖鱼就成了两个姐姐的事情。
  我很喜欢赖在姐姐们屁股后面去菜市场卖鱼,因为可以“蹭”到两个油圈的早点——五分钱一个,形状和油条不同,味道却差不多,不过更酥软些罢了。这样的早点我已经多年不吃了,但那时真觉得香,直香到记忆深处。
  另一个好处就是我学会了认秤。母亲常开玩笑,说吃多了鱼子就不认得秤。我不相信,我爱吃鱼子,可也很会认秤。在菜市场,经常有顾客在别处买了鱼,又踅到我们这方来过一遍秤,指着秤杆上的星点儿问我斤两。我便一一认真地说了,那些人听得直点头,不停地夸我聪明,夸得我一团高兴,却不明白为什么旁边的鱼贩子直朝我翻白眼。
  其实姐姐们卖鱼是卖不了多少钱的。有一次我们姐妹仨儿拎着一网兜拇指大的小鱼,走到半路被人拦了下来,说要买回去喂猫吃,硬是只给了六角钱。等我们欢天喜地把钱交给母亲,母亲愣了一下没吭声,父亲说:傻丫头,又被人骗了!母亲立刻反驳道:谁说的!我的丫头能干着呢!说罢便抽出三角钱让我们去买早点吃。
  我第一次独自去菜市场卖鱼是个下午。父亲前一天网到了一条大草鱼,足有三斤重,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可不知为什么,一个上午居然没卖出去。大草鱼早已翻了黑眼珠,大张着嘴,可怜巴巴地躺在水泥台子上。两个姐姐泄了气,吃完午饭谁也不肯再去。我看到母亲为难的样子,便自告奋勇拎着篮子去了菜市场。临出门母亲特意交待了一句:鱼放得太久了,记住:两块钱就卖了啊!
  我的临时摊位就在一位熟识的卖卤肉的阿姨旁边。这阿姨和我家住在一片,一直卖猪头肉,据说挣了不少钱。当她听说大草鱼只卖两块钱时,说:你是不是弄错了?如果真是两块钱,那这鱼阿姨就要了啊!到时候可别反悔喽!
  阿姨紧紧地盯着我,无心再向过往顾客招徕生意,好像只要我一点头,她随时就会把鱼拎走。看到阿姨那副急迫的样子,我的心忽然“别”的一跳,张嘴来了句:是两块钱一斤,但四块钱一条也可以卖的。
  阿姨很爽快地数出四张一元的钞票递给我。我紧紧攥着钱一路小跑回家,沾沾自喜地往正准备上工的母亲手里一塞。看着母亲瞪大的双眼,我得意洋洋地说起卖鱼的经过,却发现母亲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母亲放下手里的工具,拿着钱匆匆出了门。我没有等来母亲像往常一样的夸奖。
  我一阵委屈,无精打采地耷拉下了脑袋。晚饭时,母亲见我怏怏不乐,特意往我的饭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用一种欢快的声调说:小玲真能干,眨巴眼儿功夫就把鱼卖了!下回还让你去!不过,鱼该卖多少就是多少,多了我们不要,好不好?母亲说这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像根一样长在了我九岁的记忆中。
  多年以后,家人无意中聊到了这段往事。让我始料未及的是,除去当时年幼的弟弟,这是我们共同的记忆。父亲述说起夜晚撒网捞鱼的种种轶闻,母亲则“揭发”我们卖鱼屡次上当受骗的情形,我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浓浓的温情,散发出无尽的芬芳和魅力,忽然就有了一种感动。
  其实这种温情很早以前就存在了。我应该感谢我的父母,感谢那段卖鱼的经历。今天,面对着并不算富足的生活,我依然相信这世上有比物质更珍贵的东西,它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难以割舍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