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拿破仑粉碎了第一次反法联盟之后,便赢得了法国人民的信任与尊重。当时只有28岁的拿破仑以十分安详的表情接受了这些如倾盆大雨般袭来的荣誉。鲜花、掌声、赞美词对于这个雄心勃勃的将军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在他那好思考的头脑里,在他那无畏的心胸里,一个行将影响欧洲命运的计划正在诞生。
早在洛迪战役之后,拿破仑就产生了一种要开创伟大事业的强烈欲望,他不再把自己看作是一名普通的将军,而把自己看作一个注定要对一个国家的人民的命运起决定影响的人,他要在欧洲这个政治舞台上出色地扮演一个主角。他曾直言不讳地说:“正是在洛迪附近的那天晚上,我相信自己是一个非常人物,我充满着干一番伟大事业的功名心。”
1799年,远征埃及的拿破仑获悉第二次反法联盟已经形成,而法军一败再败,国内局势非常紧张,人民怨声载道。拿破仑认为时机已到,立即率亲信离开埃及,返回巴黎。11月9日,拿破仑发动雾月政变成功,他迁入卢森堡宫。法国已被他踩在脚下。1804年4月30日,晋升至皇帝尊号,拥有世袭权力。5月18日,拿破仑黄袍加身,宣告自己为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皇帝,称号为“拿破仑一世”。
这是一位同亚历山大和凯撒一样的天才人物,长于指挥军队,善于治理被征服的地区,他是位政治家,他还有立法家所具有的才能,法国有意把权力交给他,比之他要求掌握权力更急切。他用《民法典》来组织法国。几年之后,这位伟大、聪明的人物疯狂了……自信和野心终于导致了他的失败,使得100万人的生命毁灭在战场上,激起整个欧洲来反对法国,20年胜利的果实被剥夺一空。
1821年5月4日夜是拿破仑临终前的最后一夜。他不停地呻吟,显得异常痛苦。他喃喃自语:“谁在后退……军队首领……冲锋……”这天夜里,岛上掀起了最猛烈的风暴,狂风拔起了大树,刮走了小屋,震动了朗伍德别墅。第二天,当晨光照亮了狭小的房间时,风暴平息了,拿破仑已僵硬得如同一座横卧的雕像,眼角边还挂着一颗泪珠。不过,医生还可摸到他那一息尚存的脉搏。下午5点50分,一声炮响划破长空,太阳落山了,拿破仑也停止了呼吸。
19年后,法国七月王朝的路易•菲力普派军舰到圣赫勒拿岛接回了拿破仑的遗骨。1840年12月15日,巴黎人民满腔热情地举行了隆重的接灵仪式。数不尽的人群冒着严寒、迎着风雪,护送着灵柩前往塞纳河畔的荣军院。从此,拿破仑的遗愿得到了实现,他以一个老兵的身份安息在塞纳河畔,安息在他热爱的法国人民中间。
启蒙者拿破仑
上一个时代的哲学是绝妙的英雄主义,是个人创造世界的年代,只是凭一个或者几个人的努力,就可以创造一个王国。上一个时代是英雄的时代,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指点江山,或者正如阿基米德说的那样,“只要给我一个支点,就可以撑起地球”。历史中那些令人倍感尊崇、畏惧、喜爱或唾弃的杰出人物,激励了我们征服世界的雄心,也常常使我们陷入深刻的“影响的焦虑”之中,他们发出的光线忽明忽暗,照耀我们前行,也会引入歧途。就像过于夸张的卡莱尔所说的,伟人从不过时,身处任何时代的任何人都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尽管在大多数时刻,这是一种误读。
我迫不及待地开始研究拿破仑。这个来自科西嘉岛的小个子、终身都焦虑于自己的低微出身与死后荣誉的皇帝,是人类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人物。英国历史学家保罗•约翰逊相信,除了耶稣,拿破仑是人们谈论与写作过的最多的人物。但除了他的传奇般的经历鼓舞了从19世纪初至今一代代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使他们感到依靠自身同样可以抵达一个无限的巅峰外,他是否还意味着些别的什么东西呢?比如,他和我们最热衷于谈论的“全球化”有何关系?在一个日渐相互依存的世界,我们是否该塑造出一个“21世纪的拿破仑”的形象。
保罗•约翰逊,在刚刚出版的拿破仑传记中,将他塑造成一位彻头彻尾的投机分子,他除了权力不相信任何事物。约翰逊认为法国大革命是一桩不幸的事故,而非现代历史的开始。而拿破仑,这个几乎征服了整个欧洲与一部分亚洲与非洲的天才人物,在约翰逊眼中毫无价值,他惟一的遗产是极权主义,20世纪的暴政是他的延续,希特勒是他的继承者。对于已经过去的20世纪与未来而言,他是对人类的一个严厉的警告:个人暴政是多么危险。
但若以与约翰逊相反的眼光看过去,拿破仑却是世上最了不起的改革者与统治者。在1799至1804年作为第一执政与1804至1814年作为皇帝的统治中,他推行了相当有效的独裁统治。就短时间的政府统治而言,民主却失控的政府远逊于独裁却英明的政府。拿破仑对于推行意识形态毫无兴趣,他更喜欢更具体的行动。在国内,他组织国民教育体系,建立法兰西银行,与教皇达成妥协,在大革命后的一片混乱中,建立起一个有效的值得信赖的政府。在征服区内,他废除了封建制度和农奴制,承认所有公民平等,实施法典,他的到来往往意味着整个区域的觉醒,使当地居民了解到未知的世界。2002年,欧洲制宪会议某种程度上不过是拿破仑梦想的延伸,他在200年前就感慨:“欧洲生活着3000万法国人,1500万西班牙人,3000万德意志人……我想把每个民族都合成一个民族整体……这样,我们就有最大的可能,推行统一的法规、原则,达到意见和情感的一致……那样,一个以美利坚合众国或希腊城邦为模式的欧罗巴合众国就可能诞生。”
民族主义在19世纪的兴起破坏了拿破仑一统世界的梦想,但是他对于欧洲各国的统治经验,对于今日的全球化进程的确仍具有启发意义——他推行的那些来自于大革命号召的平等精神与生机勃勃的面貌具有可怕的感染力,它超越了国家的界限。一位抵抗法国统治的意大利爱国青年在1814年写道:“我这样说是痛苦的,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意识到我们应向拿破仑表示感激,没有人比我更懂得湿润意大利土壤并使之恢复生气的每一滴慷慨的法国人鲜血的价值,但是,我必须说这样一句真实的话:看到法国人离开是一种巨大的、说不出的欢乐。”也就是说,拿破仑的征服给予当地人养料,开阔他们的眼界,促成了他们的觉醒,而这种觉醒最终迫使曾经的受益者背叛了恩赐者。
面对拿破仑式人物,我们面临的永恒尴尬是,当世界由他们主宰时,灾难将与光荣一样显赫,而他们缺席时,我们又感到了生命缺乏意义与光彩,我们通过爱戴或反对他来获得鼓舞。但对于今天而言,我更愿意将拿破仑理解成一位伟大的人生启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