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着头皮打开手电筒照过去。
手电光正好照在那鬼的脸上,这次越发看得清楚了:青面獠牙,赤发蓝眼,血盆大口,面目狰狞。
砰!——魏国开枪了。
不愧是民兵班长,魏国这一枪打得真准,子弹打在那鬼的脸上,火星乱迸。
可那鬼纹丝未动。
砰砰——魏国连开两枪。
那鬼岿然不动。
刀枪不入,果然是鬼。
手电筒忽然不亮了。
忽地一阵疾风暴雨,然后就是一种从未听过的呼啸声从身旁掠过,闪电惊雷接踵而至,山崖上的恶鬼又在惨白的电光中出现,令人毛骨悚然,跟着就是死一般的漆黑。
我仿佛置身于鬼域。
魏国疯了一般向着那鬼射击,直到把那几颗子弹打光。
当那恶鬼重又在耀眼的闪电中现身的时候,魏国声嘶力竭地发一声喊:快跑!
于是,魏国在前我在后,没命地往前跑去。
我记得我和魏国都很狼狈,我们一路疯跑,摔倒了爬起来再跑,我们不敢耽搁一秒钟。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手表,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最后我们俩都跑不动了,一起倒在了地上。这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早已出了山,而且,雨已经停了。天边一轮新月。
刚才真是看见鬼了吗?魏国惊魂未定,迷迷瞪瞪地问我。
看见了。我说,真看见了。
那真是鬼吗?魏国又问。
不是鬼又是什么呢?我反问他。
不会是反革命分子装鬼吓唬人吧?魏国爬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呢?
我说:有什么问题,你打了他好几枪,枪枪命中,再凶的反革命也成蜂窝了!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啊。魏国说,可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事情往往就这么怪:我和魏国都是目击者,我们都看见了山崖上的鬼,我们的眼睛没有错,但我们却很难相信我们所看到的一切。
后来,我和魏国又叫了几个不信邪的知青,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来到了鬼崖。
鬼崖山青草绿,我们搜寻了半天,也没见任何鬼的蛛丝马迹。
我和魏国成了他们的笑柄,我们被称为见过鬼的人。
许多年过去了。
我辗转回到了天津,魏国则在呼和浩特安家立业了。我们各忙各的,一晃竟20多年没见面。今年春节,在一次同学聚会中,我意外地见到了魏国。
老同学们打趣说:两个见过鬼的人又见面了。
闲谈中,我提起当年鬼崖遇鬼的事,魏国竟哈哈笑了起来。
待他笑得差不多了,才跟我细细讲起来:他曾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说是有个很能干的考古工作者,在狼山发现了很多幅珍贵的岩画,那些岩画大都分布在陡峭的崖壁或奇兀的巨石之上,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风风雨雨。魏国说他看见这则消息时心里一动,因为鬼崖就在狼山,难道是岩画作怪?魏国通过关系去请教一位考古专家,专家听了他的故事后告诉他,他遇见鬼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一幅岩画。魏国不解,说我们后来白天又去过,光线好极了,却什么也没发现。专家很热心地解释说,那幅岩画大概经历了几千年的漫长历史,画面不可能那么清晰了;也许因为颜料成分的缘故,也许因为角度光线的不同,在强烈的阳光下什么都看不见,反而在闪电或月光下露出本来面目,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完全有可能存在……
我哭笑不得:原来是一幅画,真是见鬼了。
魏国说:那是文物,我们傻兮兮的,什么都不懂。
我们都笑了,然后喝酒,然后约定,来年去狼山看岩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