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汪方氏终于发现这桩天大好事的背后还藏有一个偌大阴谋的是,那天她无意中从那个茶客的谈吐中发现的。那天,那个茶客也许在外喝多了,下午回到“飘香”茶馆时,已是脚步浮飘,舌头发肿。汪方氏见状,连忙像以往一样,往那茶客上午喝剩的半壶残茶里续满水,继续端给他喝。岂料那茶客见了,气派十足地一挥手,嘟哝道:“倒、倒了,再、再沏一壶,反、反正不要老子掏、掏一个铜、铜币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这一句看似平常的醉话,却使一直心存疑惑的汪方氏的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怪不得才过了一夜,茶馆里就突然来了这么多的新茶客;怪不得这一阵子来,茶客总是这样一批面孔;怪不得他们一到茶馆,就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指名道姓直点“嫩蕊”!原来在他们的后面,有一个财大气粗且别有用心的人在“包箩底”呀!
这个人是谁?不用猜,汪方氏心里比谁都清楚。
汪方氏马上把自己的分析与判断,说给了丈夫听。
汪福光一听,愣怔了半晌,没吭声。说实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这批忽然如约而至一般出现在他茶馆里的新茶客,他也产生过疑惑,尤其是对其中好几个正值壮年却整天孵茶馆的年青小伙子,疑虑更大。苏州人对每天都进茶馆长时间品茶的人统称为“孵茶馆”,按常规,孵茶馆的人通常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们,哪有年纪轻轻的整天泡在这里“孵茶馆”的?尤其是其中一个操河南口音的弯腰瘦老头子,面孔熟得很,好像以前在哪见过的。仔细一回想,想起来了:这弯背瘦老头子不就是原来常在渡僧桥一带以乞讨为生的叫花子吗?如今他何来这么多闲钱与兴致,在温饱还没解决的情况下,也前来孵茶馆了呢?
汪福光暗自对那个弯背瘦老头子进行了跟踪。
岂料这不跟踪倒罢,一跟踪,汪福光就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弯背瘦老头子的背后,果然也有人在支撑着!那天傍晚,茶馆打烊后,汪福光亲眼看见这瘦老头来到一个烧饼摊,从那摊主手中接过了两块烧饼和一条铜币,然后才回到渡僧桥桥洞里过夜的。也是无巧不成书,那摆烧饼摊的摊主不是别人,恰是汪福光的一房远亲!于是,汪福光很快就又从他的远亲嘴里获知了真相。原来,早在半月前,他的那房远亲就受一个陌生人的委托,遵嘱把那人托付的几块碎银换成数十份铜币,在每天傍晚逐一交付给那河南叫花子。至于那托付人姓甚叫谁?远房亲戚一概不知,只知道那人是个中年男子,商人模样,长着一个红得令人注目的红鼻子……
事到如今,迷雾散去:这一切确实是唐祖荣一手精心策划的!那些新茶客,就是唐祖荣花钱雇佣的“托”!
他后来亲眼看见刚从安徽回来的唐祖荣大摇大摆地走进隔壁的“一碗醉”,与那齐玉清谈笑风生如老友重逢一般亲热时,汪福光心中的谜团更大了:他们又是什么时候一见如故的呢?换句话说,就是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面打过交道并如此亲热的呢?
汪福光夫妇辗转反侧商量了一夜后,决定主动接触齐玉清,试着从他那里寻求答案。
然而,不接触也罢,一接触,汪福光不由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5、茶馆惊魂
这天,汪福光硬起头皮,踏进久违了的“一碗醉”。
面对突然造访的同行,齐玉清先是一愣,旋即伴随着一连串热情的话语迎了上来:“啊呀汪老板,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的呀?快进来请坐。”然后,不等汪福光开口,他就自作聪明地来了个自问自答,“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阿舅让你找我来了,对不对?”
我的阿舅?让我找你?一时间,汪福光成了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好在他反应快,当即随机应变地笑道:“是的是的,是他让我找你来的。”
“我的老乡,你就放一千一万个心吧!我答应过的事,是决不反悔的。从今起,你要的嫩蕊,只管到我这里进,我是决不会比你阿舅给你的价高出一分一毫的!”
听到这里,汪福光急如风扇般的脑子里,终于有所明亮了,同时也知道齐玉清说的“你阿舅”是谁了。于是,汪福光将计就计地问道:“看来,你也回了趟老家?”
“回了。不过,我是悄悄地跟着他的后面回去的。哈哈……”
“你们都谈好了?”
“都谈好了。”
“口说无凭呀。”
“当然。我们还当下签了契约了呢。你阿舅为人侠义,我也爽气。”说到这里,齐玉清从里屋拿出那张他在石台与唐祖荣共同签订的购销契约,放到汪福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