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居从旁边拿出一个包袱,说:“这是兄弟当初投资茶楼所用的五十块大洋,另外我赠送兄弟五十块大洋,有了这些钱,兄弟可以去寻个好大夫,治好你的嗓子,东山再起。”李正仙望了包袱一眼,摇摇头说:“人活着不光为利。”说着大踏步走出房间。等沈立居再追出去时,李正仙的身影已消失在夜幕中。
自从李正仙走后,柳月儿撺掇着沈立居把茶楼的名字改成了立居茶楼。不知怎的,没了李正仙,沈立居泡的“七碗香”似乎少了一番味道,有的客人了解了内情,也暗自替李正仙鸣不平,茶楼的生意渐渐地走了下坡路。
这天中午,茶楼里走进一位中年汉子,指名要喝“七碗香”。伙计送来茶后,中年汉子看也没看,便将茶壶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伙计瞧对方的架势,知道是故意找茬,慌忙去通报沈立居。
沈立居走过来一瞧就明白了,忍着气说:“先生这是干什么?”中年汉子冷笑道:“这样的东西也配称作茶吗?”沈立居一愣,自从经营茶楼以来,倒还是头回见到有人抱怨他的“七碗香”。一旁其他的茶客见有人找沈立居的麻烦,纷纷凑上前来看热闹。沈立居不禁动了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中年汉子轻蔑地瞟着沈立居,说:“我要和你斗茶。”
见对方气势汹汹地来挑战,沈立居当然不甘示弱,况且他对自己的“七碗香”信心十足,便说道:“什么条件?”中年汉子不可一世地说:“你若是输了,这家茶楼就归了我,你立马滚出永安城!”“若是你输了呢?”沈立居气得满脸通红,反问道。
“他若输了,我的茶楼就是你的。”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富贾商人摇着折扇走进来说。这个人沈立居认识,是永安福瑞茶楼的周掌柜。以前没有仙居茶楼时,福瑞茶楼是永安最兴旺的,所谓同行是冤家,周掌柜早把仙居茶楼视作眼中钉。他见李正仙走了,仙居茶楼开始走下坡路,要来个落井下石,欲把仙居茶楼据为己有。所以特意去福建请了个茶道高手,摆场子和沈立居斗茶。
周掌柜接着说:“明日午时,地点就在你的茶楼,我会请文老先生做评判,怎么样?”那文老先生是永安茶行德高望重的前辈,为人公道。沈立居二话没说,拿来纸笔在挑战书上签了名字。
第二天午时,立居茶楼里人山人海,文老先生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两边分别摆着茶炉,茶炉上放着烹茶用的茶罐。沈立居扇火使的是一把木扇,讲究手腕的力道,扇出的风平实。而中年汉子却拿宽大的衣袖当作扇火的工具,这种袖中风重的是一股巧劲。两人一拙一巧,相映成趣。
很快四溢的茶香飘散开来,沈立居将罐中的茶水注入茶杯。奇怪的是,碧玉般的汤色一注入茶杯,又开始变得一片墨黑。沈立居傻了眼,他转头一瞧中年汉子的茶杯,汤色碧绿透亮。
文老先生端起沈立居的茶杯,凑到鼻中闻了闻,轻啜一口,微微摇头说:“茶味虽纯正,但有一丝苦涩,汤色也不佳。”他又端起中年汉子的茶杯,如法炮制一番,赞赏道:“不错,汤色上等,茶味更是醇厚绵长。”听了文老先生的评论,中年汉子和周掌柜对视了一眼,得意地笑了。
沈立居兀自不相信,他抢过中年汉子的茶杯尝了一口,茶味与他的“七碗香”如出一辙,只是另加入了其他辅料。沈立居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借用了他“七碗香”的制作工艺,可“七碗香”的秘方一直由他保管。沈立居不解地抬起头,忽然看到柳月儿竟挨在周掌柜身边。周掌柜踱到沈立居面前,附在沈立居的耳际轻声说:“柳月儿是我在醉红楼的一个相好,否则以你一个泥腿子出身,她会看上你?”
沈立居顿时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周掌柜的阴谋,他利用柳月儿的美色,造成自己兄弟的嫌隙,又趁机盗取了“七碗香”的秘方,以斗茶为名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茶楼。如此看来,当初李正仙一杯酒坏了嗓子,也是柳月儿故意陷害的。沈立居懊悔不已,自己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赶走了多年的好兄弟呢?
文老先生正准备宣布结果,这时一个人拨开人群,大声说:“等等。”沈立居定睛一看,来人是李正仙。沈立居跑过去,激动地说:“兄弟,你没走?”李正仙笑着说:“你是我的大哥,我怎么舍得离开呢!”说完,李正仙环顾一下四周,拉着沈立居的手说,“大哥,你忘了还少了一味料。”
沈立居糊涂了,不解李正仙的意思。李正仙却跳上戏台,凛然道:“大哥,重新烹茶,我为大哥引吭一曲。”沈立居动情地说:“兄弟,你的嗓子……”
不待沈立居讲完,李正仙的曲调响了起来,尽管嗓音大不如以前,可音节仍然铿锵,音色仍动人。沈立居再度拿起木扇,他发觉自己木扇的频率随着曲调的音节而变化,以此控制火候的大小。沈立居醒悟过来,为什么李正仙不在时,他泡的“七碗香”会有那么大的区别,原因就在于火候,“七碗香”的妙处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