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魃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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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魃碑

  他们看到爱人受到伤害,既体会着苦涩的喜悦,也体会着刺心的痛苦。

  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争斗了十五年,一直闹哄哄打到女魃神碑前。看着被血染红的女魃图,看着石碑前的白骨,这一刻,他们感到累了;也只是累而已,并没有醒悟,悔恨。

  女人双眼疲惫,手中的刀摇摇欲坠:“斗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让我一回吗?”

  男人仍然面含恨意说:“你也不是没让过我吗?”

  女人笑了,泪如雨下:“那好吧!今生我累了,咱们来生再斗吧!”

  “来生?”男人琢磨了一下,突然感到一阵害怕,摇头说,“不了,我不要来生再这样了。来生我不想再遇到你了……”

  “……好吧!”女人冷眼看着男人,带着哭腔说,“咱们就在女魃神碑前立誓,生生世世不再相见相爱。假如相见,女大男十五岁,男大女十五岁;倘若相爱,受万人唾骂,孤独至死!”

  于是女人流泪在旁边念,男人含泪在神碑背后以剑刻下碑文。斜阳红树,泪叶交飞;一刻百年,咒怨未解。

  当后来某个秋天,一个男人只手抱着一具女尸走过康王桥,踏过满地红叶来到女魃神碑前时,已不知过了多少年。碑上文字已被风化,漫灭难辨,碑前之人已为白骨微尘。

  “若有来世来来世,不再相见不再相爱。见则女长男十五岁,男长女十五岁;爱则受万人唾骂,孤独痛苦至死!”

  秦风在石碑上辨识读念,苦笑着自言自语,仿佛又是在和那一具冰冷的尸体说:“红儿,原来你我缘分早已在这块女魃神碑上注定了!”

  他只手抱着女尸面对石碑,哭了几天几夜。哭什么呢?不是哭命运的苦,哭的是被注定的命运。

  他叫秦风,字飘然,汝南人;怀里抱着的是他妻子,——倘若可以这么说的话——刘丝广,他叫她红儿。

  怎么不哭这被注定的命运?为什么他要对一个比他大十五岁的女人动情,世上比她年轻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要是这个难以触碰的女人?就好像飞落康王桥外难以勾取的红叶。

  “余自幼在韩家,见红儿香亭观书,三年又三年,端庄静好,顾盼生动,尽铭心底。然主奴有别,贫富有差,年岁相距,我纵情深,伊纵有意,奈俗世口舌何?君不闻呼: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余对红儿之爱,可为俗人言,内心苦楚,难为俗人知。”

  是啊,秦风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或许连秦风自己有时也感到不解。开辟鸿蒙,谁为情种?因缘就是这么一件奇怪的事情。有时只是一个眼眸,有时只是一句贴心的话儿,有时只是撑在你头上的一把雨伞,有时只是姗姗行走时的一个侧影,有时只是支肘看书的样子,你就会一下子出了神,感到“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样的爱情或许真是天注定,是宿命因缘。秦风和红儿,大概也这样吧!

  “秦氏本出两汉杜陵,汉明帝时,祖秦朗为两经博士,自后秦氏彬彬然几代文宗。遭值战乱,辗转流徙,定居汝南。高祖母萧氏,本出江左望族,即《昭明文选》萧衍之后也。书香几代,达理知书。退至祖父,五季丧乱,家况日损,终至沦为囚虏。秦风生不知有《诗》、《书》,长不及观《春秋》、《战国》,朽木懵懂,半字不识。然而几世书香熏染,岂能一旦而磨灭殆尽?”

  秦家本是书香门第,虽然秦风由于五代战乱,沦为囚虏奴仆,可是心底里、骨子里,对《礼》、《乐》、《诗》、《书》,总有一种超乎别人的敏感。也难怪他一看到红儿在亭子里看书会一见钟情,哪怕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这就是秦风的夙世因缘吧!所以,与其说秦风爱的是现在红儿的美貌,还不如说是爱上从前的自己。为了女主子红儿,秦风守护了她二十多年,看着她出嫁,看着她有了孩子,后来又看着她改嫁,看着她为战死沙场的儿子痛哭流涕。等到红儿第二任丈夫得病死后,秦风想要给红儿一个肩膀靠,提出要娶她为妻。红儿当即扇了他耳光,把他赶出家门。此时秦风才明白,爱上一个人是上辈子的事情,能不能成为夫妻则是这辈子的事情,一个是缘,一个是分。他和红儿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