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听说你最近又在主持北京地铁六号线14个车站的壁画设计与制作?
侯一民:对。北京地铁壁画的格局与制作一向很凌乱,我就给刘淇同志写信,建议对内容设计与工艺材料选择,进行统一改造、规划和创作。刘淇批示“非常必要”。这个重大任务经招投标后落在了我们中国壁画学会。为向首都人民交出一份合格答卷,我们动员了多方面最优秀的人才参战,包括已93岁的老艺术家周令钊,他是天安门上第一幅毛泽东巨幅画像的作者。
记者:很多老观众看过你的油画《毛主席和安源矿工》《刘少奇和安源矿工》和小说《青春之歌》的插图,就是一些不懂美术的年轻观众,也肯定看过第三第四套人民币上你画的人物和风景作品。请问你在创作这些作品时,突出的感受是什么?
侯一民:很多人反对命题创作,我的感受是,命题创作是给有良知的艺术家,有历史责任感的艺术家的一种动员。没有激情你不要画画。“遵命”不等于被动,你只要认准了这是你应该做的,你就应该用最大的努力去做。
我终生都在创作中寻找一种质朴之美,一种大美。现在没人提艺术家的改造了,这句话似乎过时了,但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太大了。我至少经历了对普通民众从不了解到深知,从不亲近到亲爱,从不尊重到敬重的思想发展、改造过程。所以我在画人民币上人物和风景的时候,画了平民百姓之美,中华山川之美,力图把他们当做国家主人来画,当做人民家园来画。我强调的是普通农牧民形象。我沿着国境线驱车万里,走访了众多少数民族的居住地。我遇到的苗族兄弟,质朴得可爱,10个人拿着10个牛角“酒杯”让你喝酒。有人告诉我,要么你别喝,要么拣最大的喝,喝了最大的,就表明你酒量不大,其他的9个就不用喝了——他们对客人之尊,让你感动。
历史画必须真实,
不是演义更不能恶搞
记者:你在“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启动仪式上说:“历史题材的创作难度要大于现实题材”。为什么?
侯一民:这项工程组织了150个历史选题,围绕历史重大事件进行创作,作品将来要在国家博物馆陈列。对于这些题材,我心存敬畏,“历史画”不是“演义”,更不能“恶搞”,不能随便画画就交差。“历史画”必须“真实”。
从远古到辛亥革命,好多历史很遥远,我们读书不多,需要不断学习。历史太复杂,你要真正弄准弄透,很难。而且有历史记载的事物,真正可以考证的到商代才开始,之前的东西不可考,你说尧舜长什么样?现在有些画家画尧舜,戴冕旒,其实那是到秦始皇才有的东西。
我们要让青年正确认识历史,基本的“是非”是不能回避的,作品要体现是非观,要用今天的眼光、科学的眼光、历史的眼光来阐释某件事,这确实也很难。
画家要找到一个可视瞬间,
来表达心中主题
记者:你说过“历史题材的创作要靠艺术创作规律来组织”。具体怎么理解?
侯一民:我觉得对于历史事件,选题只是划了一个范围,你究竟要画什么,它并没有给你指出来。
比如画唐太宗。你画玄武门事件?画纳魏征之谏?还是画李世民会见各国使臣?画家的任务是找到一个可视的瞬间,来表达你心中那个主题。只有你要说的话和可视的瞬间相契合,才能得到情景交融的对接点。绘画不同于戏剧,不是连贯的,而是一个瞬间,情景交融才能找到一个作品的母胎。
我认为不能把历史文化工程当成某种历史图解来画。我举个例子,在表现土地改革的作品中,曾经出现过几幅很好的画,有一幅画了很多人分田、插牌子,还有一张是王式廓画的《血衣》,画面视觉中心抓住一位悲痛欲绝的妇女,正举起血衣的瞬间。前一幅作品画出了“分田分地真忙”的场景,虽生动却流于表象,后一幅则抓住了土改的深层次意义,显然,后者的艺术感染力要比前者更强。创作者要力图找到最动情的“主题”,最深刻地揭示历史事件中的那个“核”。艺术,往往要在矛盾冲突中表现主题。艺术作品的魅力,来自对矛盾的把握,对人性的深刻阐释,离开了矛盾就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