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们果真来了!”海量焦急地望了望师父。
“慌什么!”一重瞪了海量一眼,冷静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嘛。”
净无见师父这样笃定泰然,站起身来说:“师父,这些烂泥菩萨砸了倒没什么可惜,只是那件佛宗之宝金袈裟,可千万不能毁了呀!”
一重淡淡笑了一下:“放心吧,我决不会让它落到坏人手中去的。”
净无这才舒了口气。师徒三人重又坐下闲扯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净无说恐出来久了,山下造反派要起疑,便匆匆告辞,起身走了。
眼看净无的身影消失在寺墙之外,一重离开塔窗,来到海量身边,望着这个“关山门”徒弟说道:“海量徒儿,事到如今,我也把心中的隐事全向你说了吧。那个常常进寺供奉香茶鲜花的茶姑,不是别人,就是我的亲生女儿!”说着,不由得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海量一听,惊讶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原来,方丈一重是湖北枣阳县人,俗名叫张金发。一家三代都是佃户出身,替财主扛大活的长工。张金发40岁那年的一个夏天,心怀鬼胎的东家有意把他差使到离家几十里外的地方去干活。某天深夜,那东家趁张妻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闯进张家,把张妻给强行奸污了。张妻含辱受屈,一气之下,扔下未满周岁的女儿,悬梁自尽了。张金发闻讯赶回家里,悲愤欲绝,一把火把东家的庄园烧了个千干净净。然后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一路颠沛离开家乡,来到江南,投在灵宝寺老方丈印真门下,落发出家当了和尚。按出家人的规矩,他只得把未满周岁的女儿寄养在山下茶农家里,并取名为茶姑。
张金发出家后,师父给他取了个法名一重。自此以后,他恪守佛门戒律,苦读经书,深得印真法师信任。印真法师归天之际,便破格把他从一个小小的监寺提拔为全寺方丈。
印真法师提拔一重之后,又把作为唯一继承净宗派佛门的象征性的佛权——金袈裟授予了他。然而,这件闻名海内外的金袈裟引起了国内外佛门和一些别有用心的投机者的垂涎和注目。多亏一重方丈精明善断,严加保护,才没使这件金袈裟失落他方。谁知一场动乱的火焰,却将要毫不留情地蔓及到这件金袈裟了,这叫一重方丈怎不痛心疾首、忧心忡忡呀!
海量是一重最喜爱的一名“关山门”徒弟,自打海量16岁从佛教学院毕业后,一重就把他列为着重培养的佛门继承者。然而,心怀叵测的海量的师兄净无也一直窥视着灵宝寺方丈这个宝座。但由于他为人狡诈,爱慕虚荣,所以,一重方丈一直对他怀有戒心。果然,这次史无前例的运动刚开始,投机取巧的净无就一马当先地投奔下山,报名参加了山下的园林造反队,戴上了造反派的袖章。虽说他一再向一重和海量表示,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一重方丈对他仍不得不留一手!
这一夜,师徒俩谈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中东方已经发白佛教史上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浩劫就要开始了!
勇献身悲壮激越
烈火终于烧上了灵宝寺。造反派与红卫兵一起,挥舞着大棒、铁橇这类原始的武器,砸开了尺把厚的寺门,呼啸着冲了进来。素来视为清规戒律的佛堂、经楼、僧舍、大殿,此刻,任这些造反英雄勇猛冲杀驰骋。几百年的古佛被砸成了粉末,千年的文明顷刻间化为灰烬,弥陀佛、四大金刚在灰烬中倒塌下来,十八罗汉、观世音在棍棒交加下断臂折腿、痛苦呻吟。这一声声的轰鸣声、断裂声,沉重地叩击着一重的心弦。海量扶着师父,无力地倚塔站立,泪水和怒火交织在一起……
“英雄们”把一尊尊佛像扔到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浇上了汽油,点上了火。顿时,整个广场一片火海,熊熊的火焰把大殿的檐角都烤焦了。净无把袖管挽得高高的,一顶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黄军帽戴在了他的光头上。他围着火堆起劲地奔跑着,吼叫着,把一块块丢散的木疙瘩扔在火堆中,火堆里不时爆溅起耀眼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