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那里做什么?”珍妮喊道,因为她想起葛修士说今天修道院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对你不可能造成威胁,而且他说他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
“闭嘴!”他斥道,然后上马坐在她身后。
他们无言地骑在泥泞的路上。到了一个叉路口时,洛伊停了下来,策马转入旁边的林子里等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珍妮往路上望去,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然后她看到了:里克骑马朝这边直奔过来,手上还牵着另外一匹马,而在那匹马上又颠又晃的竟是葛修士,他看起来仿佛这辈子从来没骑过马一样。
珍妮望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回身对洛伊喊道:“你——你这疯子!你这回竟然绑架了一个修士!你从圣地上绑架了一个修士!”
洛伊收回视线冷冷地看着她,他这种漠然的态度使她更生气。“他们会为这把你吊死的!教皇会把你的头砍掉,把你的头挂在——”洛伊故意夸大地说:“请你不要再说了,你会让我做噩梦的。”
他竟然对自己的罪行毫不在乎,珍妮受不了了,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是不是什么样的事情都敢做,根本没有限度?”
“没有。”他答道。然后他一拉缰绳骑到路上与里克会合,珍妮抓紧“宙斯”的鬃毛,同情地看着可怜的葛修士。
他们一直以这种让人有跌断脖子危险的速度直奔到日暮。中间只稍作停留让马休息喝水。洛伊终于示意里克停下来,在林间的一小块空地上扎营。珍妮疲倦得瘫软下来。
雨已经停了,珍妮的衣服仍潮湿不堪。她狠狠地瞪着在生火的洛伊说:“如果你过的生活就是这样子,实在是一无可取。”她明白为什么爱琳姑妈在独居了二十年之后会那么爱讲话了。在忍受了洛伊一天一夜的沉默之后,珍妮迫切渴望把心中的怨气一吐为快。
珍妮疲惫地在火边坐下来,双臂抱着膝盖。她继续唱着她的独角戏。“也许你以为这样在荒山野地骑马逃命很有意思,而且你随时还可以打一场血腥的仗,绑架一、两个无助的百姓。对于你这种人而言,这种生活确实很理想!”
洛伊回头看看在他背后嘀咕的她,见她把下巴靠在膝头,扬起眉毛,那份挑衅的勇气令他有点难以置信。经过他这二十四小时以来这么折磨她之后,梅珍妮——不对,蓝珍妮——竟然还能够坐在一堆湿叶子上嘲讽他。
珍妮还打算再说下去,但这时葛修士由林子里出来看见了她,于是也蹒跚地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他在树叶堆上不安地移动臀部测试着,眨着眼睛忍住疼痛。“我——”他又眨了一眨眼睛。“——不太常骑马。”
珍妮可以想见他一定浑身酸疼,于是对他同情地微笑一下。“我想他不会要杀掉你或折磨你吧?”修士斜眼望着她。
“我已被这马折磨够了,”他怨艾地说。“不过,我不认为自己会被杀掉。那是一件傻事。你的丈夫不是傻瓜,虽然也许有些莽撞,但并不傻。”
“你不担心你的性命有危险?”珍妮敬佩地望着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黑狼”的情景。
葛修士摇摇头,“从那个金发巨人对我说的话看来,我想我被带来只是为了当见证,证明你是真的结婚了。”他说。“你要知道,正如我所说,我只是那个修道院的访客;院长和其他人都到邻村去了。我原来打算今天早上就离开的,如果真那样的话,就没有人能证明你们结婚了。”
珍妮的怒意又起。她瞥一眼在生火的洛伊道:“如果他要证人,只消等到今天让班修士帮我们证婚就可以了。”
“不错,我知道,他不愿意这么做是很奇怪的。全英格兰和苏格兰都知道,他并不愿意,不,他强烈反对和你结婚。”
这句话又使珍妮觉得羞辱不堪。葛修士又温和地说:“我说得很坦白,因为我可以感到你不是软弱的人,而且也很想知道事实。”
珍妮忍下这股羞辱之气。现在这两个国家的每个人显然都知道她是个没人想要的新娘,而且还不是一个处女。她的羞辱简直难以言喻。她气愤地说:“我认为他这两天内所做的事应该受到惩罚。他把我从床上抓起来,用绳子把我从高高的窗口吊下来,现在他又把你也抓来。我想所有家族的人都会对他宣战!”
“噢,我怀疑会这样。据说亨利曾命令他尽快娶你。呃,蓝爵士显然是听从了他的命令,虽然詹姆士可能会对他的方式表示一点抗议。无论如何,起码就理论上而言,公爵只是一字不漏地服从了亨利的命令而已,所以说不定亨利还会觉得很有趣呢!”
珍妮又羞又怒地望着他。“有趣!”
“很可能,”葛修士说。“因为对亨利而言,他也实践了他对詹姆士所作的承诺,他的属臣迫不及待地和你结婚了。而且他还是突破了重重守卫,从你家里把你娶来的。我可以想见英格兰人一定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珍妮只觉喉头苦涩。她知道葛修士是对的。英格兰人在她家都曾当场打赌,认为她丈夫很快就会驯服她。而她的亲人却仰赖她,希望她不要屈服而使家人受辱。
葛修士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虽然我也想不透他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惹这种麻烦。”
“他说有什么阴谋。”珍妮低声说。“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我们间的事。”
“贵族家庭的事总是传得很快,由一个城堡传到另一个城堡,然后又传到一般人家——尤其是那种传奇人物——譬如‘黑狼’——消息传得特别快。”
“所以我的羞辱大家都知道了。”珍妮的话梗在喉间。
“那已不是秘密,”他承认道。“可是也不是你的羞辱。你不能怪自己——”葛修士同情地望着她。“我的孩子,请你原谅我。我应该让你宽心,却总是让你觉得羞辱、难过。”
“你不必抱歉,”珍妮的声音发颤。“毕竟你也是被那个——那个怪物——从修道院中强迫出来的,就跟我一样——”
“好了,好了,”他安慰着她。“我不能说我是被抓来的,不能算那样。我只是被一个前所未见的巨人邀请来,而他碰巧腰间有一把大斧头而已。所以当他有礼地大声喊道:‘来,不会害你。’我就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我也恨他!”珍妮低声喊道,望着手中握着两只死兔子的里克。
“真的吗?”葛修士说。“要恨一个几乎不讲话的人可不太容易。他是不是一直都这么不舍得讲话?”
“是的!”珍妮恨恨地说。“而且他根本也不需要讲话——”她强忍住泪,变得有一点歇斯底里。“——他只消冷眼看你一眼,你就——就知道他要你做什么,而你——你就——就照做了,因为他也是一个怪——怪物。”她的声音哽咽,葛修士安慰地搂住她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