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嘴里喃喃说道:“要下雨了。”
尕鲁抬起头,瞅了阿妈一眼。他发现阿妈的脸色凝重而又苦涩,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天空聚拢的黑云里,开始传来隆隆的雷声,远处不时划过一道闪电。风越刮越大,羊毛已经被刮散了,有些正高高地挂在蒿草茎上摆动着。
母子二人抓紧时间收拾地上的羊毛,尽量把它滚成大团,往布袋里装。
正房的门被拉开了,那两个来府上讨债的汉子走了出来。他俩的表情异常冷酷,眼睛里闪着凶光,像是做了亏本的买卖一样黑着脸。
白彦老爷跟在他俩身后也走了出来。三个人站在屋檐下边,先抬头看看天气,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尕鲁母子。
阿妈已经看见了他们三人,而且从他们的眼神里猜出了结果。她的手停滞在半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一声响雷从头顶滚了过去,阿妈的身子颤抖了一
下。她心慌意乱地弯下腰拾起一团羊毛,往儿子双手撑着入口的布袋里摁。阿妈用的力气太大了,尕鲁没能招架得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个汉子冷笑说:“这头母牛挺有劲的嘛!”
尕鲁听见那人侮辱阿妈,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你骂人?”
阿妈赶忙搂过尕鲁,用手捂住他的嘴,她不想跟那两个汉子发生冲突。这种人不能惹,他们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如果现在闹起来,吃亏的最终还是他们母子二人。
两个汉子走下台阶,其中那个持牛皮绳的汉子,直奔阿妈走过去。
阿妈知道,这时候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都没有用。她感觉从头顶冷到脚跟,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一双粗壮有力的手,粗暴地用牛皮绳捆住了阿妈的双手。
阿妈痛苦地望着尕鲁,小声地求道:“把我的儿子也一块带走吧!”
那汉子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们的老爷要留下他。”
阿妈绝望地喊:“不,你们不能拆散我们母子!”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就别喊叫了!”汉子很不高兴,一把将阿妈拖到马背后面,把牛皮绳的另一头拴在了马鞍上。
尕鲁惊呆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不能离开自己的阿妈!尕鲁“哇”地哭了起来,扑向了阿妈。
另一个汉子见此情景,伸出手抓住尕鲁的衣领,像拎一只小羊羔一样将他拎到了半空。汉子嘴里嘟哝道:
“小孩,不想离开你阿妈是吗?那就一块走!”边说边把尕鲁扔到了马背上。
白彦老爷见到这般情景急眼了,他跑下台阶追到汉子跟前,委婉地说:“咱们不是说妥了吗,只用这孩子的妈妈抵债。”
汉子转过脸,嘲讽道:“白彦老爷,你以为我们愿意白养活这个小孩吗?要不是看他哭得烦人,我们才懒得带上他呢。”
面对这两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白彦老爷不得不腆着脸争论下去:“那就不麻烦两位了,我把他带回去就行了。”
那个汉子把尕鲁从马上提下来,丢给了白彦老爷。
然后骑着马,牵着尕鲁的阿妈向大门外走去。
阿妈扭过头来,伤心地叫了一声:“尕鲁——我的孩子啊!”
尕鲁听见了阿妈的叫声,浑身的热血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狠狠地咬了一口白彦老爷抱着他的手。
白彦老爷疼得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尕鲁趁机冲出大门,去追赶阿妈……
四
这时候雷声滚动,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整个草原立刻淹没在了茫茫的雨幕里。闪电接连不断地亮起,像是谁把天空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此时此刻,即使天上下的是刀子,也无法阻挡尕鲁追赶阿妈的决心。他顶着风雨,拼命地向前跑着。尕鲁想,要是追不上阿妈,他宁愿饿死在草原上,或者让狼吃掉自己,也决不再回那个大宅院去。
白彦老爷也豁出了命似的追赶着尕鲁,这是他剩下的唯一财产了。
两匹马冒着暴风骤雨,艰难地行走在草原上,汉子们手里的皮鞭无情地抽打着它们的皮肉。
阿妈跟在马后拼命地跑着,她必须配合马的步调。
如果被马拉倒了,她就会被马拖死。她还不能死,因为看见儿子还在身后追赶着她。
尕鲁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了。白彦老爷趁机伸出双手去抓他。突然头顶雷声炸响,一双锋利的蝙蝠爪子从他头顶滑过,白彦老爷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水洼里。
那双蝙蝠爪子一把抓住尕鲁的衣服,麻利地将他提了起来。
蝙蝠用双爪吊着尕鲁,从他阿妈的头顶上飞了过去。“阿妈——”尕鲁喊了一声。
马匹嘎然止步,马背上的汉子们仰天惊呼。阿妈抬起头,望着被巨型蝙蝠带走的儿子,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忽然间,又飞来一只巨型蝙蝠,嘴里喷出一条火蛇。顷刻间,风停了,雨住了,雷声远去,闪电消失。
那条火蛇缓缓地落进了阿妈的怀里。
马背上的两个汉子见此情景惊呆了,他俩立刻想到是鬼狐在作怪,赶紧丢下尕鲁的阿妈,落荒而逃。
阿妈低头一看,落在怀里的不是火蛇,而是一条红色长绸。当红绸掉进她怀里以后,手腕上捆绑的牛皮绳就消失了。她再抬起头来看时,那两只巨型蝙蝠也不见了。
阿妈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上,现在她自由了,可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她像做了一场梦,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空中传来金鹰的啼叫声,那声音令她心旷神怡。
这时,她的心变得无比空旷,既没有欲望,也没有痛苦。她感觉儿子还没有出生,正安安静静地睡在她的肚子里。
突然,阿妈的身边飞来一只通体碧绿的小鸟。小鸟围着她飞来飞去,不住地唱着歌,阿妈情不自禁地跟着那只小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