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震耳的吼叫差点没把他吓昏。贝波!他把贝波完全给忘了!他忘了这窗子正是给贝波开着,让它夜里必要时可以出去的。
“贝波,”安德尔斯悄悄地求它说,“贝波,不过是我啊!”
贝波马上认出了,这是主人常常带着回家的快活孩子们当中的一个,于是吼叫声变成了快活的汪汪叫。
“噢,亲爱的好贝波,请你住口好不好?”安德尔斯继续求它。
可贝波认为高兴就应该表示出来,那就是叫和摇尾巴,它于是拼命地汪汪叫和摇尾巴。
安德尔斯毫无办法,只好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糖塞给贝波。
“吃吧,只要你不叫!”他轻轻地说。
贝波把巧克力糖闻了一阵。它认为它表示欢迎的时间已经够了,已经配得上这一家的威风气派了,于是它停了叫,心满意足地趴下来准备好好地享受客人给它的这顿粘糊糊的好菜,——客人显然是感谢它的热烈欢迎。
安德尔斯松了口气,轻轻地打开进前厅的门。那儿有楼梯上二楼。现在只要……
正在这时候上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拖着沉重的步子下楼来了。是邮局局长本人,穿着到脚跟的宽大睡袍!贝波的叫声吵醒了他,他要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安德尔斯立刻一动也不动。可他马上醒悟过来,连忙钻到门厅角落挂着的那些大衣后面去。
“要是我经过这一切而不发疯,就说明我是个真正的英雄了!”他藏好了以后想。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到,邮局局长一家人大概绝不喜欢有人夜里爬窗子进他们家。对于西克斯滕来说这是普通事,他对玫瑰战争习惯了,可对于邮局局长来说就不同。
一想到发现他以后会把他怎么样,安德尔斯简直发起抖来。
“但愿他不会发现我,但愿他不会发现我!”就在邮局局长生气地唠叨着在他旁边走过的时候,安德尔斯眯缝着眼睛在心里说。
邮局局长打开厨房的门。沐浴着月光的贝波趴在那里看着他。
“小宝贝,”邮局局长说,“半夜三更的你叫什么?”
贝波没回答。它小心地把爪子放在人家请它吃的这块好吃的粘糊糊东西上。都因为它主人的爸爸有时候会做出写奇怪的事来。还不过是昨天,贝波趴在客厅地毯上正打算舒服地享受一块好极了的肉骨头,他却给抢走了。谁知道他会怎么对待现在这块好吃的东西。为了预防万一,贝波只是打了个哈欠,用不理睬的样子回头看着他。邮局局长安心了,可还是探出身子朝窗外看了看,“这里有人吗?”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只有夜间的风声回答他。邮局局长听不见安德尔斯在他家一个角落里咕噜说:“没有,没有,什么人也没有。我向你保证——一个人也没有!”
安德尔斯在他藏身的地方躲了很久。在还没有断定邮局局长确已睡着的时候,还是不动为好!这么等着实在乏味得叫人受不了。他已经觉得,他青春最美好的时刻就这样裹在这些毛皮大衣里度过去了,毛皮弄得他的鼻子发痒。对于象安德尔斯这样好动的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等待更糟糕的事呢!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就从他的角落里走出来,开始小心地上楼。他走一分钟就停下来一次,侧耳细听,可四周一片寂静……
“一切顺利!”安德尔斯用天生的乐观精神断定说。
可西克斯滕房间的那扇叽叽嘎嘎直响的门怎么办?他抓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地转了一下……很好——门一点儿也没叽叽嘎嘎响!它毫无声音地轻轻打开了。它显然刚上了油。
安德尔斯冷笑了一下。西克斯滕给门加油是自取灭亡。多好的敌人啊!你只要把困难暗示一下,他们就拼命给你帮忙,让你更方便地去摆布他们。
“谢谢,亲爱的西克斯滕。”安德尔斯想着,看看床,那儿睡着这个倒霉的人,他根本没有想到“伟大的木姆里克”今夜要待到他家里来。
地球仪在五斗柜上,被月光照得很亮。安德尔斯灵活的手很快就把它拧开了。给“伟大的木姆里克”待的最好的住所!他把护身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放到它这个新住所里。
“只好委屈你在这里待一阵了,噢,‘伟大的木姆里克’,”一切做完以后,安德尔斯说。“你只好在这些不知道法律的偶像崇拜者之间待很短的一段时间!白玫瑰骑士们很快又会来把你带回基督教徒和平常人的怀抱里去的。”
五斗柜上离地球仪不远,有一把剪刀。安德尔斯看见它,忽然想起一件事:古时候侦察员来到睡着的敌人的营地里,总要剪下敌人的一小块斗篷——至少小说里是这么说的。这一战利品可以作为确证,证明敌人当时已经操在你的手里,只是由于你的宽宏大量才没有杀死他。第二天你可以把这块东西在你的敌人面前挥动,大叫着说:“快叩头!谢谢我没有要你的命吧,懦夫!”
安德尔斯正是打算这么办。西克斯滕虽然没有斗篷,可是有很美丽的红色额发。安德尔斯准备弄到他一小撮额发作为战利品。总有一天“伟大的木姆里克”可靠地藏在另一个地点。到那时候红玫瑰方面要喝干这杯耻辱的酒!他们将听到“伟大的木姆里克”曾经在地球仪里这个痛苦的事实!他们将看到白玫瑰司令就着满月的月光从红玫瑰司令的头上剪下来的一撮额发。
虽然满月的月光根本没照到西克斯滕——床在墙边暗处——可这没使安德尔斯感到为难。他一只手拿剪刀,另一只手去摸索西克斯滕的额发。
红玫瑰司令毫无自卫能力。他的头躺在枕头上!安德尔斯小心地可是牢牢地捏住他一撮头发喀嚓一剪就剪下来了。
可是在半夜的寂静中忽然响起一声很响的大叫。这是怎么回事?安德尔斯听到的不是变嗓时期的男孩子很粗的声音,而是很尖的女人声音!血在安德尔斯的血管里停止了,他吓得手足冰凉,一下子向房门冲去。他从楼梯栏杆上滑下来,接着推开厨房门,两步就跑到窗口,跳了出去,快得象有一群鬼在追赶他。他就这样跑到桥边。最后他停下来稍微喘了一口气。那撮卷发他依旧捏在手里,路上没舍得把它扔掉。
安德尔斯站在那里喘着大气,不愉快地看看手里那撮倒霉的头发。这金黄色的卷发无疑属于姨妈中的一位。谁知道他怎么搞的。显然只有一位姨妈坐早车走掉,可谁又知道这一点呢!他本来说过,到满是姨妈的房子里去会有生命危险,难道不是说对了吗?多么可耻,可耻极了!去猎取红玫瑰首领的带头发的头皮,却拿着姨妈的金黄头发回来!安德尔斯一生中还一次也没蒙受过这种耻辱,不行,这种事他对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讲!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他将把它带入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