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贝卡·迪尤终于说了要来看我,我太高兴了——不过我担心玛丽·玛利亚姑妈也要来。她已经向吉尔伯特暗示过很多次了。吉尔伯特比我更不想让她来——但是她毕竟是一个‘亲戚’,家里的大门必须永远向她敞开。”
“也许我冬天可以过去。我会很高兴再次去拜访壁炉山庄。你有一栋可爱的房子,安妮——还有一个可爱的家。”
“壁炉山庄确实很不错——我现在真的很爱它。我曾经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爱上它的。当我们刚搬到那里的时候,我特别憎恨它——因为它有太多的优点,所以我才憎恨它。我觉得那些优点是对我可爱的梦中小屋的侮辱。我还记得当我们离开梦中小屋的时候,我哀怨地对吉尔伯特说,‘我们在这里是多么幸福,再也不会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这儿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陷入了对小屋的无尽思念中。然后……我突然发现我对壁炉山庄的感情在慢慢生根发芽。我试图抵制这种情感——我真的这么做过——但是最终我不得不缴械投降,承认我爱上它了。而且我对它的爱逐年递增。它不是一幢过于古老的房子——太古老的房子让人悲伤;它也不是太过年轻——太年轻的房子显得浅薄。它显现出来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成熟。我深爱着它的每一个房间。每个房间既有缺点又有优点——这让每个房间都与众不同,显示出独特的个性。我爱着草坪上每一棵漂亮的大树。我不知道是谁种下它们的,但是每次我上楼时都会在楼梯的转角处停留一会儿——你知道在转角处有扇古雅的窗户,窗台又宽又深,正好可以坐人——我坐在那儿望着窗外,并且祈祷说,‘上帝保佑种下这些树的人,不管他是谁。’我们房子周围的树真是太多了,但是我们一棵也没砍过。”
“跟弗雷德完全一样。他特别喜欢房子南边的大柳树。它挡住了客厅窗户的视线,虽然我跟他说过很多遍,但他却只是说,‘就因为它挡住了一点儿视线,难道你就把这棵可爱的大树砍掉?’所以那棵柳树现在都还在那儿——它确实很可爱,所以我们才把我们的房子叫做独柳农庄。我喜欢壁炉山庄这个名字,听起来多么美好,多么温馨。”
“吉尔伯特也是这么说的。为了给房子取一个名字,我们花了很长时间都迟迟决定不下来。我们尝试过几个名字,都跟它不大相称。但是当我们一想到壁炉山庄时,马上就觉得非它莫属了。我很高兴我们有一幢又大、又漂亮、房间又多的房子——我们家庭就需要这样的房子。孩子们也很喜欢它,连最小的孩子也不例外。”
“他们都是非常可爱的孩子,”戴安娜又悄悄地为自己切下了“一小块”巧克力蛋糕,“我觉得我自己的孩子也很不错——但是比起你的孩子来说还真有些不一样——特别是你的双胞胎!真让我嫉妒你。我一直想生双胞胎。”
“噢,看来我这辈子是不能离开双胞胎的——我注定和双胞胎有缘。但是让我失望的是,我的那对双胞胎长得不像——一点儿也不像。虽然楠要漂亮些,她有着褐色的头发和眼睛,还有可爱的肤色,但黛才是她父亲的最爱,因为她有灰绿色的眼睛和红色的头发——红色的鬈发。雪莱是苏珊眼中的心肝宝贝——生下他后,我病了很长时间,一直都是苏珊在照顾他,我相信她把雪莱当成她自己的孩子了。她把雪莱叫‘褐色小男孩’,把他宠得上天了。”
“不过他还小,你还能晚上悄悄去看看他踢被子没有,并帮他掖好。”戴安娜羡慕地说,“你知道,杰克九岁了,他现在不喜欢我给他盖被子了。他说他已经长大了。可是我很喜欢这样做!哦,我真希望孩子们不要长这么快。”
“我的孩子都还没到那个年龄。不过我注意到,自从杰姆开始上学后,每当我们从村子里经过时,他就不愿意再挽着我的手了。”安妮叹了口气,“但是他、沃尔特和雪莱都还喜欢让我给他们掖被子。沃尔特有时简直把它当成一种仪式了。”
“而且,你现在也还不用担心他们将来要成为什么样子。现在,杰克狂热地想着长大了要当兵——当兵!亏他想得出来!”
“我担心这个。等孩子脑袋里冒出另外的念头,他就会很快忘掉原来的想法。再说战争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杰姆想象他将来要当个水手——就像吉姆船长那样,而沃尔特总想成为一名诗人。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过他们都喜欢树,都喜欢在一个叫‘空谷’的地方玩耍,那就是壁炉山庄下面的一个小山谷,有些蜿蜒曲折的小路和一条淙淙小溪。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地方——对别人来说就仅仅是个‘空谷’,而对他们来说却是仙境。他们都有各自的缺点,但这帮小家伙都不赖——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深爱着周围的一切。噢,想到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就回到壁炉山庄了,我真的很开心啊。我可以在我的小宝贝们睡觉前讲故事,当着苏珊的面,称赞她的蒲包草和蕨草非常温顺。苏珊有种植蕨草的天赋,没有人能种得像她那么好。我能真心诚意地称赞她的蕨草——但是对于蒲包草,戴安娜,我看它们根本就不像花!但是我从来没把这话告诉过苏珊,那会伤害她的感情的。我总是能把这话说得恰到好处。上帝对一切从来都很仁慈,包括苏珊和她的草。苏珊真是我们的宝贝——我很难想象没有她我该怎么办。我还记得我曾经把她叫‘外人’。是的,想起要回家了真让我开心,但是要离开绿山墙又让我难过。安维利这儿真是太好了——和玛莉拉在一起——还有你。我们的友谊总是这么美好,戴安娜。”
“是的,而且我们总是——我是说——我永远不能像你那样说得很动听,安妮——但是我们确实遵守了我们当年‘庄严的誓约和承诺’,不是吗?”
“一直是这样——而且永远会这样。”
安妮紧紧握着戴安娜的手。她们静默地坐在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的话语都显得多余。傍晚时分长长的影子悄然在草地和花朵上移动着,并一直延伸到远处牧场的草地上。太阳下山了,淡粉色天空的颜色逐渐加深,最后暗淡下来。树木一动不动,似乎都陷入了沉思冥想。春日的暮色光临了人迹罕至的海斯特·格莱的花园。知更鸟的叫声如美妙的长笛,在夜空中时不时响起。在白色的樱桃树上空,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
“夜晚的第一颗星星总是一个奇迹。”安妮梦呓般地说。
“我可以永远地坐在这里,”戴安娜说,“我真是极不情愿离开。”
“我也是……可是我们只是假装十五岁。我们心里一直牵挂着我们的家庭。那些紫丁花多香啊!你有没有这种想法,戴安娜,在紫丁花的香气中……有一种……不那么贞洁的意味?吉尔伯特对这种想法大加嘲讽,他很喜欢紫丁花——但是我总觉得它们似乎隐藏着一些太过甜腻的秘密。”